故而沈涵有時也分不大清,她到底是對陸之昀這個強勢的成熟男人有著孺慕之情,還是女子對男子的愛慕。
但是她對他的執念,卻是真實存在的。
甚至在姐姐沈沅嫁給了他後,沈涵對陸之昀的執念和占有欲也越來越深重了。
沈沅原本是要嫁給陸諶的,就算她不嫁陸諶,也是要回揚州嫁給她的表哥的。
可她憑什麼借著自己的那些下賤手段,就這般將她一早就看上的男人搶走?
沈涵喃喃地道:“姐夫…陸之昀……”
她將手中的牌穗捏緊了幾分,杏眼裡突地顯露了幾分決絕,又喚了聲:“季卿。”
沈涵心中的想法愈發地堅決。
若不是沈沅恬不知恥地去勾/引陸之昀,當著她的麵,就敢在宴上丟帕子引起他的注意,她和沈沅說不定還能做對關係甚篤的姐妹。
可沈沅卻搶了她的人。
所以她將來要對沈沅做的所有事,都是應當應份的,沈沅往後也沒有資格去恨她,搶走了她的丈夫。
***
胡府。
袁琛將十萬貫大祈寶鈔提前加印完畢,並乘著夜色,避著耳目將那一整騾車的紙鈔都運進了胡綸府上的後門。
府裡的小廝提著夜燈,袁琛則在胡綸的麵前點頭哈腰道:“大人,下官已經按照您的要求,將這十萬貫寶鈔運來了。”
胡綸捋了捋胡須,亦親自掀開了一個紅木箱,待拿出了其中的一疊磚藍色的寶鈔後,便貪婪地嗅了嗅上麵新鮮的墨香。
他心道,鐘淩這個小子終歸是庶子心態,滿門心思地想往上爬。
想進內閣坐高位,也想將此前看不起他的人都狠狠地踩在腳底下。
他哪兒知道,最實際的東西是什麼?
眼前的這些,才是最實際的。
鐘淩這小子還是眼皮子太淺,他胡綸就不在意什麼官位的高低。隻想著把錢斂夠了,就致仕回鄉,蓋個華貴汰奢的宅子,再買幾個美麗年輕的清倌過他的富貴日子。
這樣兒,難道不比在官場上,同那些心思詭譎的老貨鬥來鬥去的要強?
胡綸的心中打著如意算盤,亦將那遝大祈寶鈔放回了紅木箱裡。
***
次日早朝。
胡綸一如既往地站在文臣的列隊中,他手持著笏牌,正忖著大太監小祿子何時才能喚退朝時。
在一眾官員例行同陸之昀和小皇帝稟告完朝務後,頭戴獬豸冠的王禦史卻同皇帝稟道:“臣有要事要奏!”
小皇帝麵色泛青地咳嗽了幾聲,回道:“王卿請講。”
胡綸神情淡淡地瞥首看向了王禦史,可王禦史接下來的話,卻讓胡綸的眼眸驟然瞪大——
“臣要彈劾戶部左侍郎胡綸,私印寶鈔,貪汙受賄!”
胡綸的臉登時變得慘白。
王禦史是怎麼知道他私印寶鈔的事?
這事按說隻有他和提舉袁琛知道,莫非是那幾個印鈔的勞役?
這也不可能。
袁琛自己就偷印過寶鈔,為他做此事之前,也一定將那幾個勞役的底細和把柄都摸清楚了,他對這些勞役做的事,同他對他做的事也是如出一轍,無外乎都是些黑吃黑的勾當。
胡綸扶了扶變歪的烏紗帽,高聲反駁道:“你血口噴人,你有證據嗎?”
他料定了袁琛是一定不會將他供出來的,因為他也有把柄在他的手上。
皇帝看向了王禦史時,隻聽他道:“陛下,寶鈔提舉司的提舉袁琛可為微臣做證!”
胡綸心中震顫的同時,鐘淩的麵容也顯露了幾分愁色。
胡綸私底下做的那些勾當,他並不清楚,可私印寶鈔的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胡綸一旦被官兵押進了大理寺,很有可能就會將他和他勾結,讓他利用自己的職權之便,給科舉的考生改戶籍的那些事都交代出來。
連帶著,他賄賂貢院的胥吏,讓他們調換卷宗的事也會公之於眾。
鐘淩的額前已經滲出了涔涔的冷汗,轉首卻見,官居八品的袁提舉往小皇帝的方向闊步走來,待他跪在地上時,便鏗聲道:“臣可為王禦史作證,胡綸他曾拿微臣全家老小的性命來做威脅,逼迫微臣為他私印十萬貫寶鈔!臣為了留下證據,便假意答應了為胡綸印鈔的要求。現在這十萬貫寶鈔應當還被藏在胡綸府上的地窖中,這便是板上釘釘的物證!”
實際上,那十萬貫的寶鈔並非是私印,隻有一萬貫是胡綸臨時從將要發行到餘杭的寶鈔中挪用的,剩下的皆被袁琛換成了殘破的廢幣。
他將這些事一五一十地交代後,便請求小皇帝,能念在他是為了將胡綸這個貪官揪出來的份兒上,對他從輕發落。
小皇帝看了眼自己的師長陸之昀,見他隻神情冷峻地頷了頷首,便即刻下旨道:“著將戶部左侍郎胡綸和寶鈔提舉司袁琛一並押到大理寺,大理寺卿戚憲何在?”
戚憲往前邁步,恭敬道:“臣在。”
小皇帝命道:“朕命你親審此案,不要放過與這件事牽扯的每一個人。”
戚憲拱手回道:“臣領旨。”
胡綸的雙腿已然嚇得瑟瑟發抖,他不斷地對袁琛使著眼色,想要弄清楚他為何要這麼做。
也想問問他,難道就不怕他也將他私印寶鈔的事給供出來嗎?
卻見袁琛的麵色異常平靜,反是目光堅定的看向了龍椅之旁,那在太師椅處端坐的英俊男人。
胡綸微張著嘴,在被一眾皇家侍從往大殿外拖走時,也循著袁琛適才的視線,看向了陸之昀。
卻見這位首輔大人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格外的冷銳,甚至是犀利。
胡綸的身子驀地一僵,心中亦突然生出了一股惡寒。
從鐘淩突然求他敲打袁琛的這件事開始,一切的走向就都變得不對勁了。
正此時,就當胡綸即將被拖出殿外時,卻見小祿子道了聲散朝。
隨後,吏部尚書高鶴洲竟是走到了鐘淩的身旁,還用佩著玉扳指的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胡綸的心中登時被恨意充融。
好啊,原來這一切都是鐘淩這小子害了他。
鐘淩這個混蛋為了能進內閣,早就巴結上了高鶴洲和陸之昀,還設了個圈套等著他來套。
原本胡綸還忖著,要不要將為鐘淩改戶籍的事瞞住,這樣他也能減輕些罪責。
如今看來,就算鐘淩這小子的手裡真得沒沾任何的陰司事,他胡綸就是編,也得在大理寺卿的麵前參他幾本!
***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胡綸下獄後,高鶴洲不免調侃了陸之昀幾句,還說這滿天下,應是就沒有他的克星了。
是夜,陸之昀去了沈沅的院子,當他看見了拔步床內斜坐的那個柔弱美人兒時,方覺高鶴洲所言非也。
眼下這帳中嬌,就是專門來克他的。
雨季將過,沈沅近來的身子也恢複了許多,但還是按照陳院使的建議,在公府好好地休息了幾日,沒去書院。
如此以來,陸之昀同沈沅單獨相處的時間便照以前多了些。
他也是在這時才知道,原來女兒家為了美麗,在背後要下的苦工也是很瑣碎的。
陸之昀因而知曉了沈沅梳妝台上,那些瓶罐盒奩裡裝的物什,到底都是什麼用途。
沈沅話音柔柔地告訴他,在濯發後,她不僅要用茉莉發油搽發,還要將用木樨和零陵香等藥材製造的醒頭香塗在發梢。
她還同他嘀咕過,什麼叫玉容淨顏方,什麼又叫做七香嫩容散。
陸之昀聽罷方知,原來沈沅那頭烏黑柔順的長發,和那細膩如新雪的肌膚,也都離不開她的費心保養。
他進室時無聲無息,沈沅並沒有立即覺察出陸之昀的到來。
她又來了月事,小腹那處也有些脹痛,便想讓陸之昀趕緊回來,好給她焐焐肚子。
正這般想著,沈沅突地發現,心衣繞在頸後的係帶竟是有些鬆解的態勢。
她剛要喚碧梧來給她係上,便瞧見了床帷上男人身量峻挺的影子。
陸之昀端坐在了床側,沈沅發現他回來了後,便款款回身,用那雙柔情似水的美目瞥了他一眼。
隨即便轉回了身子,亦將自己披散的烏發撩到了身前。
陸之昀佩著玉扳指的大手垂在了膝處,見沈沅做此舉動,深邃的眼眸驀地一黯。
視線亦隨著她露出的纖膩且白皙的美背下移,停駐在了那不盈一握的玉骨小腰處。
沈沅絲毫都沒發現陸之昀墨眸中蘊著的危險氣息,還柔聲央求道:“官人,您快幫妾身把心衣的帶子係得緊一些,都快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