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張被請去了一間屋子,麵前桌上攤開來的都是那位老爺子的私人物品。她略一思量,如果每一件都摸一遍,在眾目睽睽之下,那麼多刑偵高人盯著,她的異常之處被發現的風險實在太高,於是她舍棄了其他一目了然的單件物品,而是先將一個像是手工縫製的錢袋拿了起來。
這種廉價的小包,有個塑料拉鎖,可以用來裝小件洗漱用品,也能用來裝錢。早幾十年的時候,物資貧乏,中老年人出門隨身戴著個放錢的東西,都是千奇百怪的。有的是塑料口袋裹幾層,有的是軟包牛奶口袋洗乾淨的那種,手巧的掛曆紙折疊做個風琴口的硬質錢包,也有講究的是用花布頭自己縫一個還能繡個名字,特彆有範。
張張的爺爺有這樣的一個自家縫製的錢包,不是拉鎖的而是盤扣的。那是張張小時候上勞動課跟著老師學了手工之後,一時興起給他做的。用撿來的布頭和舊衣服上拆下來的盤扣,針腳歪歪扭扭,樣式土裡土氣,還不如垃圾場裡人家丟棄的那種千奇百怪的小包。
可是爺爺誇她手巧,堅持了好多年一直用她給做的那個隨身帶零錢。終於她幫人代寫作業賺了一筆小錢之後,給爺爺買了個正經的錢包。那個錢包是路邊攤五十塊買的,看起來像是皮的其實是人造革,上麵還有偽鱷魚標,乍一看很是氣派,其實也就是低劣的廉價仿品。
爺爺依然很喜歡,說沒想到這輩子能用上孫女給買的簇新的錢包。而之前張張給縫的那個終於光榮退伍,被爺爺保存在了放存折的鐵匣子裡,珍而重之。
張張於是明白了,親人之間的關愛,並不在於禮物的價值本身,而是那份承載的心意,願將快樂與親人分享,才能收獲到更多的快樂。爺爺捧著她送的禮物開心的笑容,她這輩子不會忘,那就是幸福的滋味。
但是有錢人家應該不會是這樣了吧。金山銀海見慣了,無論是顏少還是郝景給買的那麼多昂貴禮物,在珍妮李看來都沒有太多的區彆,甚至大多數都沒有打開過。珍妮李,圖的隻是顏少那個人,那個人的心啊。
張張努力收攏了發散的思維,很自然將眼前這個特彆的錢包拿在手裡,拉開拉鏈。
其實裡麵的東西都已經拿了出來,有鑰匙、身份證和幾張零鈔,都已經擺在邊上。這個錢包裡空空的。
張張問:“那位老爺子說了這個東西的來曆麼?”
一個中年女警回答道:“這個是焦老爺子主動上交,我們將裡麵的物品都拿出來了。剛才檢驗科查過,除了身份證是假的,其餘各種都是比較常見的物品。包括這個錢包也是家縫製的,不像是哪裡出品的樣子。”
張張看了一眼桌子邊上的身份證,上麵是老爺子近期的照片,不過姓名是王大力,並不姓焦,除了性彆,其他內容估計也都是瞎編的。她用眼睛反正是看不出這身份證是真是假。於是借機好奇的拿起了身份證左看右看,嘴上還問道:“哦,這個看起來好真,你們用什麼器材檢驗出是假證的?”
女警哈哈一笑道:“這張造的很地道,早幾年用肉眼還真看不出來。不過呢這焦老爺子有案底,一按指紋再對照身份證上的這些內容,顯然證件是假的。哦,彆擔心,科技發展了,賓館、火車站、高速路進出等等地方也都有更方便的查驗機器。人證合一,很容易辨認。”
張張摸那個假證的時候,已經看到了一個畫麵。
用假證的視角,張張看到一個額頭有疤的中年漢子正伏案造假證。四周的場景像是一個小作坊,台麵上攤開了各色的紙張和工具,顯然是個專門做特殊證件的手藝人。
張張看到了一張尚未完工的車牌:京fxxxxx,牌號很是清晰。她忽然想到這個團夥出門,如果帶著老爺子,老爺子又用的是假證,肯定飛機火車走不了,隻能是陸路自己開車。車子不一定是他們的,偷一輛租一輛套換個牌子,掩藏身份也是有可能的。
張張便問道:“焦老爺子將錢包主動交出來,還說了什麼沒有?他證件既然是假的,會不會某種暗示?比如造假證的還幫他們造了彆的東西。”
杜隊長接話道:“沒錯,焦賀說了讓我們查一下他這些東西。他說剛開始他被那夥惡人看的很嚴,真的身份證給扣了,發了他這個假的。他也一直不知道他的親孫子被這幫人拐到哪裡去了。每個月隻有他完成了交代的事情,才能與親孫子通幾分鐘電話。”
張張若有所指的說:“這造假證的手藝挺厲害呢,不知道是何方高人,估計能造好多種類的假證照。對啦,如果是□□什麼的,道路上的監控能辨認麼?”
中年女警解釋道:“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很多,如果不知道車牌的具體號碼,光是看監控對一閃而過的車子的確比較難發現□□。但是拿到車牌之後,再想鑒定真假還是可以辦到的。”
張張一臉受教的樣子,又將空空的錢包翻來覆去“看”的仔細。用錢包的視角,她能看到一雙胖乎乎的小手,正笨拙的用針線縫錢包上的拉鎖。應該是個孩子的小手,左手背有一片仿佛燙傷的疤痕。
老爺子的聲音從附近傳來:“乖孫啊,你彆縫這個了。這都是小女孩的玩意。爺爺給你買了個玩具□□呢。”
小男孩回答道:“爺爺,我喜歡做手工。我長大了也想像爸爸和爺爺那樣,什麼都會做什麼都會修理,繼承咱們家的修理鋪。”
“你爸正經修車、修鎖配鑰匙的,你學那個也行。這種縫縫補補,小孩子做著費力氣。”
“爺爺眼睛都花了,爸爸手粗糙的總刮到線。我學會了就能幫你們縫補一下了,不是挺好?”小男孩不以為意,還興致勃勃問,“對啦,爺爺,什麼時候教我製陶?爸說您最在行那個。”
老爺子卻突然長歎一聲:“製陶啊做瓷器什麼的,爺爺已經好多年沒弄了。這個你們還是彆學了,沒用!商場裡賣的碗碟不是挺好的,也不貴。乖孫啊,等你再大點,爺爺教你繪畫和裝裱。你爸太笨,畫的太次,你若從小練練,興許能行。這個比修車省力氣也文雅,不用風吹日曬雨淋的。”
畫麵一轉,老爺子和父子兩人的麵目都一晃而過。一開始張張還懷疑過那個做假證和□□的中年漢子與老爺子有啥關係,這時看麵目,那疤臉漢子顯然不是這一家人。也許那個做假證和□□的疤臉漢子,就是老爺子提示的線索呢?可這個信息該如何表達給警局的人知道,又不暴露自己的異能呢?
“焦老爺子擅長古董造假,是不是也有什麼人在行業內做假證什麼的鼎鼎有名的?那個團夥從西北一路千裡來帝都,沒點護身符,怕是走不通的。”張張委婉提示了一句,又問,“杜隊長,是不是焦老爺子隻說了孫子被人拐走,他家裡還有什麼人能聯係上麼?”
杜隊長先是吩咐人從造假證那個線索篩查一下可疑目標,然後又簡要回答張張的問題:“這也是我們存疑的地方。焦賀的孫子焦利被人綁架之前,他兒子焦朋去了東部沿海的b城找媳婦,結果失蹤了聯係不上。”
“這事我能多問一句麼?”張張解釋,“我家就是b城的,萬一是我以前認識的人,與焦賀的親屬有什麼瓜葛,也未可知呢。我本人隻在帝都古玩城才第一次見到焦老爺子。而他卻非要見我,事出必有因。”
杜隊長讓人將焦賀的一些材料拿了過來,遞給張張。涉密涉案的一般不會給外人看,拿來的這些都隻是常規的家庭關係介紹,和與今日這事有可能的問題推測。
原來焦賀也是挺慘的,自首入獄十年,贓物全都上繳,妻子卻患病去世,隻留下半大兒子。焦賀金盆洗手,督促兒子焦鵬走正途。他們一直本本分分,焦鵬上技校學了汽修,給人打工攢了好幾年錢才與父親一起開了個修理鋪子,娶上了一個外地媳婦。
焦鵬娶的那個外地媳婦雖說不難看吧,但有點精神上的毛病,見人不說話基本沒有勞動能力,時不時還會離家出走。幸好焦鵬的兒子焦利活潑健康,心靈手巧的,沒有隨了母親的病症。
這次孫子被壞人擄走前,是焦鵬媳婦又離家出走了,跑的遠杳無音訊,焦鵬打聽了許久才有點眉目。非要找媳婦去了b市,將鋪子和孩子都托付給焦賀。沒想到,就在這種空檔,那夥賊人也不知道從哪裡尋到了焦賀的住址,找上門來。
這份資料裡除了簡要家庭關係情況介紹,最後一頁是打印的一張全家福照片。
照片上是焦老爺子以及他的兒子孫子,這幾人與張張通過觸摸看到的人物一樣。照片上還有一個坐著的中年女人。那女人拍照的時候表情呆滯,又因為打印機分辨率不高,麵目其實並不清晰。張張看後卻全身一震。
她甚至無法顧及其他,用急迫的語氣問道:“這個女人是焦老爺子的兒媳婦麼?她叫什麼名字?”
“怎麼了,你認識照片上的女人?”杜隊長和鄒警官幾乎異口同聲的發問。
張張不知道該怎麼對彆人解釋,這個女人與她記憶中的母親有七八分相似,隻是照片上的人身材臃腫眼神空茫年紀大了許多,而且打印後的這種圖像分辨率很低。
“我覺得這女人有點眼熟,或許小時候見過。”張張隻能這樣含混的回答,並如實告知警局的人自己在b市的地址,“我小時候,家裡垃圾場經常有一些拾荒的流浪者光顧,或許那時候見過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