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派出所,已經是正午。
陽光灼熱無比,樹上的知了拚命地嘶叫著。
“滋呀……滋呀……”
即使身體素質良好,夏木繁也感覺到了疲憊。長時間奔走、站立,腳後跟生疼。天熱、太陽大,臉曬紅了,後背衣服已經全都汗濕。
回到所裡分配的單身宿舍簡單沐浴,夏木繁換了身寬鬆T恤,感覺一身清爽,拿著飯盒來到食堂。
大廚知道他們今天出外勤,特地留了飯菜。每人一份青椒肉絲、燒茄子、空心菜,還有一小碗紫菜蛋花湯。
吊扇在頭頂慢吞吞地轉悠著,帶著絲絲涼風。院子裡月季盛開,五彩繽紛,飯菜香味彌散開來,這讓夏木繁整個人都輕鬆下來。
一直到現在,孫羨兵還有一種恍如夢中的不真實感覺。食不知味地扒了幾口飯,他抬頭看著夏木繁:“小夏,你今天……”
夏木繁眸光如星,與他目光相對。
孫羨兵本就是個一緊張就話特彆多的人,憋了一整天,有一大堆話想說:“你的膽子怎麼那麼大?那個黃誌強凶悍起來像要吃人一樣!那可是把人碎屍萬段的殺人嫌疑犯,你怎麼就敢衝上去,和他麵對麵說話,還逼得他吼叫動手?你要是受了傷,我和大虞一輩子都良心不安。你是新人,又是女生,按理說應該是我們衝在前麵,結果……唉!”
黃誌強咬著牙撲上來掐脖子的場景,到現在孫羨兵一想起來就覺得後背發寒,沒想到夏木繁毫無懼色,幾下子就把他掀翻在地。這麼神勇的小師妹,他唯有仰望,哪裡還敢指點?
夏木繁歪了歪頭,馬尾也隨之歪了歪。
“看到黃誌強,我有一種直覺,凶手就是他。聯係到他被母親拋棄,再加上相依為命的父親去世,對她的仇恨累積,導致他憤而殺人,這樣的因果關係清晰明了,不是嗎?”
虞敬還是有些不相信:“黃誌強那麼老實和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殺人?何況,那還是他媽媽!”
吃飽飯心情好,夏木繁看向虞敬:“我記得當年上課的時候,偵查學教授教過我們,知人知麵不知心,所以我們要合理懷疑一切。如果DNA檢測結果表明死者真是黃誌強的母親,那他的罪名就基本坐實。”
說到這裡,夏木繁的語氣裡多了幾份雀躍:“這樣一來,我們算不算立功了?”
一聽到立功,虞敬、孫羨兵一齊大笑起來:“算!”
如果黃誌強是凶手,那派出所案件組這一次不僅發現了屍塊,還幫助重案組找到凶手,這可是大功一件!
當然,夏木繁當居首功。
一時之間,食堂裡的氛圍變得歡樂起來。
說實話,查大案雖然忙,但挺有成就感。
接下來的消息,令人振奮。
當天下午,重案組在黃誌強的住所發現一個酸菜壇子,壇口用黃泥封住,打開一看,一顆被生石灰掩埋的頭顱赫然在目。
三天之後,DAN檢測結果,死者與黃誌強是母子關係。
罪證確鑿,黃誌強逃無可逃!
黃誌強耳聾,審訊難度加大,但嶽淵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讓他棄械投降,乖乖地交代了實情。
黃誌強八歲時父母離婚,起因是母親出軌。
黃母年輕時很有幾分姿色,性情活潑,喜歡華衣美服,嫁給黃父之後一直嫌他是個環衛工人,賺得不多。後來勾搭上一個在南方做生意的商人,義無反顧地離婚再嫁,從此杳無音訊。
黃誌強當時已經懂事,拉著母親的胳膊聲嘶力竭地哀求,求她不要走。
直到現在,他在夢裡都會記得自己跟在母親身後,不停地哭喊。
“媽媽,你不要走!”
“媽媽,求你,不要離開我。”
“我以後會聽話,會好好學習,將來賺大錢給你買汽車、大房子,你不要走,你等我長大啊……”
黃母不為所動,強行掰開黃誌強的手,任由兒子摔倒在地,頭也不回地離開。
為了更好的生活,為了情人給他的美麗承諾,她選擇舍棄兒子。
那一天之後,黃誌強病了。
黃父將他送到醫院,藥物過敏差點死掉,好不容易搶救回來,卻落下耳聾的後遺症。
黃誌強的世界從此變成無聲。
最後定格在腦海裡的那個聲音,是母親堅定、無情的聲音:“走開,彆拉著我!”
之後,黃誌強與父親相依為命。
父親一輩子都在安寧路這條街上清掃,淩晨三、四點出發,騎著那輛破破爛爛的環衛三輪車,清掃落葉、收撿垃圾,一袋一袋地扔進垃圾桶裡。
黃誌強耳聾之後,經常陪著父親一起打掃大街。父子倆一起住在環衛局的老房子裡,感情非常好。今年父親的去世,對他打擊很大,整夜難眠。
二十六歲的小夥子,至今未婚,血氣方剛,又遇到父親去世,五內俱焚,一時之間想要找個宣泄的渠道,便來到市裡紅燈區,想找個女人開開葷。
誰知道事情就是這麼巧,他在紅燈區遇到了母親。
母親沒有認出他,可是他卻認出了這個狠心、冷漠、虛榮的女人。
她沒有嫁到南方享福,沒有當上闊太太,沒有過上她夢想中的人生,卻成為了一個讓人唾棄的妓.女!
就這樣,黃誌強選了她。
黃母一開始看到有年輕男人帶她出場,以為自己魅力十足,可是當她來到黃誌強的出租屋,看到床頭櫃上那一張熟悉的全家福老照片時,頓時什麼都明白過來。
她不知道如何麵對兒子,羞愧難當。
她想解釋,她想告訴兒子自己被那個男人騙了,逼她在南方賣.淫,後來被警察抓住關了一段時間,放出來之後,她終於恢複自由回到薈市。她沒臉找前夫與兒子,隻能在這裡獨居,混口飯吃。
她也想懺悔,她想告訴兒子自己一直很想念他,她很後悔當年絕決離開,她不知道前夫會死,他五十歲都不到,怎麼就會死了呢?她不知道兒子怎麼聾了,但也知道是自己造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