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牛奶(1 / 2)

汪!汪!

看到夏木繁翻牆進來,豆豆激動地衝到她腳邊,咬住她褲腿往彆墅門口拉,頂開狗洞擋板,試圖帶著夏木繁鑽狗洞。

夏木繁彎腰拎起豆豆後頸放在一邊:“彆鬨!”

她左右看看院子布局。

一樓對外的玻璃門緊閉著,推不開。

抬頭望去,二樓房間窗戶沒有裝防盜網。

一棵香樟樹就生長在二樓臥室陽台位置,枝繁葉茂。借枝乾之力,應該能夠爬到二樓窗下。

站在院子外麵的虞敬、孫羨兵似乎在喊叫著什麼,但夏木繁此刻思想高度集中,壓根沒有聽到他們在說什麼。

快速爬上樟樹,夏木繁攀住一根粗壯的側枝,踩著主枝,全力向房子蕩出。

“啊——”

在一聲驚呼聲中,夏木繁爬上二樓,推開窗戶,鑽了進去。

虞敬與孫羨兵急得直跺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裡閃過無數念頭。

——這個小夏,完全不按流程來!

——沒有人報警,隻是一條狗跑到派出所叫了幾聲,就這樣貿然闖進彆人家,萬一王麗霞沒有事,追究起來怎麼辦?

——應該先和王麗霞的丈夫取得聯係,說明情況之後再進去,她這……唉!太莽撞了。

派出所民警辦案都有固定流程。

先得有轄區居民報警,派出所接警之後再出任務。

現在隻是一條狗狂叫幾聲,虞敬三個過來看一眼都已經是儘職儘責,不曾想夏木繁如此熱心,因為擔心王麗霞有危險,竟衝動地爬進彆人家屋子。

“聯係上了,聯係上了!”

剛才跑回去打電話的保安恰在此時跑了過來,大聲彙報:“警察同誌,我們已經和周總打了電話,周總說今天家裡保姆不在,隻有王姐在家。現在叫不開門可能是王姐出去散步了,讓我們不要急。他現在有個重要的會議開,中午的時候會回家來看看。”

虞敬與孫羨兵對視一眼,一臉苦笑。

虞敬問:“周總同意我們進屋嗎?”

保安搖頭:“沒有,周總說不會有什麼事。王姐平時早上吃了飯都會帶豆豆出去溜達溜達,豆豆到派出所去估計是跑丟了,讓它自己回家就行。”

“不讓進?”另外一名保安張大了嘴,指了指屋子,“那個,警察同誌已經進去了。”

話音剛落,彆墅有了動靜。

吱呀——

彆墅一樓那張沉重的暗紅色實木門從裡麵打開。

站在院子外等待的四個人全都看了過去。

夏木繁從屋子裡奔了出來。

她的前胸一片汙漬,米色襯衫揉得皺巴巴的,袖肘處還有一大塊在樹上、牆上蹭來的臟印子。

汪!汪汪!

豆豆一邊蹦一邊叫,一會竄到鋁合金大門處,一會竄到門廊口,倉惶而恐懼。

夏木繁打開院子大門,神情焦灼

:“快來救人,王麗霞昏倒了!”

顧不得想其他,虞敬、孫羨兵跑進彆墅。

夏木繁的聲音很急促:“上二樓,王麗霞昏迷,我懷疑她中毒,已經催吐。她太胖,我搬不動,你們扛她去醫院吧。”

虞敬雖然是案件組組長,但此時此刻夏木繁展現出從所未有的強勢,讓人不由自主地聽從她的指令。他與孫羨兵跑上二樓,一眼就看到躺在主臥室門口的王麗霞,臉色蒼白、昏迷不醒,身旁還有一堆嘔吐物,汙穢不堪。

空氣裡有一股難聞的酸腐之味。

顧不得計較這些,虞敬大步上前,招呼孫羨兵一起,深吸一口氣,沉腰發力,彎腰將王麗霞橫抱而起。

近一百六十斤的體重,也難怪夏木繁抱不起來。

救人如救火,孫羨兵在一旁托手,和虞敬一起將王麗霞抱出屋,放進警用摩托車裡,飛快發動車輛,趕往最近的薈市六醫院。

夏木繁沒有馬上離開,站在二樓臥室門口,目光快速掃過室內陳設。

這一回,夏木繁牢牢記住了魏勇所說的:保護好現場。

她沒有亂動臥室的陳設,而是安靜站在門口,目前從每件物品掃過。

窗台、地麵、梳妝台、床頭櫃……

——看到了!

床頭櫃上放著一個透明的玻璃瓶,瓶壁、瓶底都有殘留牛奶,瓶口處插著一根吸管。

豆豆沒有說錯,王麗霞家裡訂了瓶裝牛奶。

豆豆說牛奶氣味難聞,是不是裡麵被人刻意添加了東西?

投毒殺人,這可是大案!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夏木繁皺起眉毛,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自從上次碎屍案徒手拎起碎屍垃圾袋之後,夏木繁不管走到哪裡,都會在衣服口袋裡放一雙橡膠手套、一個證物袋。

快速從口袋裡取出手套戴上,夏木繁踮著腳走到床頭,將牛奶瓶和吸管裝進證物袋,拎在手上。

來到一樓,豆豆撲上前來,抱著夏木繁褲腳不放。

【嗚嗚,要見媽媽。】

【我要去見媽媽……】

【他們不讓我跟著,我追不上。】

狗,是非常忠誠的動物。

一旦認主,便是一生。

對豆豆而言,王麗霞就是它的媽媽,此生永遠追隨的主人。

夏木繁彎腰摸了摸豆豆頭頂:“醫院你去不方便,就在家裡等著。”

豆豆抬頭看著她,眼睛裡滿滿都是渴望。

【那你,幫我看著媽媽。】

【我在家等。】

安撫好豆豆,夏木繁沒有先去醫院,而是打車來到刑偵大隊找嶽淵。將證物袋交給嶽淵,夏木繁說出自己的猜測,請他幫忙對殘餘牛奶進行檢測。

嶽淵接過證物袋,並沒有多問什麼,隻是提醒一句:“隻有牛奶需要檢測嗎?嘔吐物有沒有取樣?”

夏木繁“啊”了一聲,覺得有些懊惱。被豆豆提供的信息

影響,她隻關注牛奶瓶,卻忘記直接從嘔吐物取樣。

一股酸臭味襲入鼻端,夏木繁低頭看去,眼睛一亮,指著左肩問:“我幫王麗霞催吐,她吐在了我這件衣服上,可以取樣嗎?”

嶽淵看向她指著的位置,米色襯衫不經臟,雖然固體物已經被夏木繁清除掉,但明顯有一大片汙漬,他點了點頭:“可以。”

說完這句話,嶽淵叫來一名女警:“曉玉,你去後勤保障科領一套新製服,陪小夏換一件。她身上這件是重要證物,要送技術科檢測。”

女警生得一張圓圓臉,麵對嶽淵的時候態度很恭謹:“是!”可是卻沒有挪窩。

嶽淵虎著臉,加重了語氣:“怎麼不去?”

女警肩膀抖了抖,低著頭瞟一眼夏木繁,小聲解釋:“那個,她不是我們大隊的……”

嶽淵冷著臉說:“你先去,我馬上給後勤保障科打電話。”

女警這才鬆了一口氣:“好,我馬上去。”逃也似地跑開,仿佛嶽淵這間辦公室有毒一樣。

嶽淵拿起電話,和後勤保障科那邊簡單交代了幾句便掛上電話,他轉過頭正對上夏木繁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咳嗽一聲,指著剛才那名女警離去的方向:“馮曉玉,認得她不?”他也不明白為什麼馮曉玉看到他就嚇得跟鵪鶉一樣,明明他麵對女性同事態度更溫和一些。

夏木繁點了點頭。上次來刑偵大隊旁聽審訊時,負責做筆錄的女警就是這個馮曉玉。

嶽淵說:“你這件衣服需要浸泡處理,穿不得了。後勤保障科有備用的,都是一個係統,你隻管穿,不要有負擔。等下馮曉玉拿衣服過來,你就跟她走。”

夏木繁點點頭,並沒有忸怩:“行,那就謝謝了。”

嶽淵就喜歡她這爽利勁:“換了衣服之後你先回去,檢測結果出來我會打電話給你。如果發現問題,讓家屬報警,立案偵查。”

換上嶄新製服,夏木繁趕到醫院。

虞敬、孫羨兵在急救室門口的長廊等著,一看到她,異口同聲地問:“怎麼才來?”

夏木繁沒有過多解釋:“換了件衣服。”停頓片刻,她問,“怎麼樣?有沒有生命危險?”

虞敬搖了搖頭:“情況不太好。醫生說是心臟問題,正在搶救。”

孫羨兵倒是比較樂觀:“醫生當時說了句幸好送來及時,我想應該沒什麼事。醫生說的那些術語我聽不太懂,大概就是心肌無力,突然停止跳動,可能是精神壓力大、身體疲憊操勞造成的。”

夏木繁問:“不是中毒?”

虞敬笑著歎了一口氣:“你呀,哪有那麼多刑事案件。醫生的檢查結果你還不放心嗎?就是心臟急症,心肌缺血造成的暫時性麻痹。”

夏木繁“哦”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急症還是中毒引發的心臟問題,等檢測結果出來就能知道。

醫生說是心臟問題,或許隻是表相,某些神經性毒素也能引起心臟功能衰竭。

虞敬

看向夏木繁的眼神裡多了一絲佩服:“幸好你決策迅速,翻窗進屋。要是等到王麗霞的丈夫中午過來開門,再把人送醫院,恐怕王麗霞早就……小夏,你怎麼就那麼肯定,王麗霞有危險?”

這個問題,在回醫院的路上夏木繁便想好了理由。

“我在鄉下經常與貓貓狗狗打交道,熟悉它們的習性。豆豆當時全身顫抖、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嗚嗚聲,衝著我搖尾巴、掉眼淚,這代表它遇到危險向我求助。

有什麼危險?為什麼求助?

豆豆四肢沒有骨折、眼神清澈,身體沒有問題;豆豆是寵物狗,平時養在家中,沒有什麼玩伴,不是為朋友求救,那多半是為主人而來……”

孫羨兵脫口而出:“王麗霞有危險!”

夏木繁看了他一眼,眼露讚許:“對。王麗霞曾經兩次到派出所求助找狗,豆豆很聰明,也學會了有事找警察。”

孫羨兵衝著夏木繁豎起大拇指:“小夏,乾得漂亮!你又立了一功。”

虞敬相對沉穩:“小夏,我們已經和所長彙報,魏所說今天派出所也沒什麼事,讓我們仨就在醫院守著,等王麗霞的家屬過來之後說明情況,免得被他們投訴。”

“投訴?”夏木繁看向虞敬,“為什麼投訴?”

對於這點,虞敬也感覺有些無奈:“畢竟,我們是擅自闖入居民家中。”

虞敬還算有義氣,沒有說“你擅闖民居”,用的是“我們”。三人一起行動,有難同當。

雖說隻當了幾個月的民警,但夏木繁在警校讀書四年,當然知道辦案要講究流程規範,不過當時事急從權,她並不覺得自己有錯:“怎麼是擅自?這是出任務!”

虞敬反問她:“出任務?有人報警嗎?有填寫接警表格嗎?”

夏木繁眸光閃動,沒有說話。

有報警的,隻不過報警的是一條狗,不是人。

來到王麗霞家裡,摁門鈴無人回應,打電話聯係周耀文,他說等他開完重要會議中午回來處理。

總之一句話,沒有人報警、沒有搜查令,彆墅主人並沒有授權警察進屋。

孫羨兵哼了一聲:“我們救了王麗霞,他們怎麼能投訴呢?”

虞敬耐心解釋:“辦案過程中大多數群眾都是通情達禮的,不過偶爾也會遇到胡攪蠻纏的。這個時候,規則、流程就顯得非常重要。”

虞敬擔心夏木繁有壓力,便安撫道:“你不用擔心,我們三個人一起出警,能夠證明當時的確情況緊急,采取非常規手段是情勢所迫,為了救人才翻牆入室。魏所隻是要我們向家屬解釋一下,說明原委,免得對方歪纏。”

孫羨兵說:“家屬?王麗霞是獨生女,父母已逝,兒子在國外上大學,一時半會趕不回來。我們要麵對的家屬,隻有他丈夫周耀文了。”

提到周耀文,孫羨兵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狗比人還有情義咧。王麗霞出了事,豆豆上竄下跳急得要命,可是他丈夫周耀文真是沉得住氣,嘴上說馬上

來馬上來,現在兩個多小時都過去了,人還沒來!”

虞敬看看手表,皺眉道:“也是,怎麼周耀文還沒過來?”

先前不知道王麗霞昏迷在家,保安打電話過去,周耀文不急不慢說要開會。後來虞敬打電話通知他王麗霞在醫院搶救,他竟然還能這麼穩得住?

孫羨兵“呸!”了一口,“沒良心。”

一直到王麗霞從手術室出來,推進病房安頓好,這個被孫羨兵呸了一口的周耀文才出現。

周耀文四十多歲,濃眉大眼、相貌堂堂,體型微胖,戴金邊眼鏡,身穿一件細條紋的白襯衫,脖子上打了條寶藍色領帶,領帶上彆著暗金色領帶夾,看著很有成功人士的派頭。

周耀文一進病房,和虞敬三人打了聲招呼,便直奔病床邊,彎下腰來,輕聲呼喚著:“麗霞,麗霞。”

在他的呼喚聲中,王麗霞悠悠醒來,嘴唇翕動了兩下,卻沒有發出聲音。

周耀文微笑道:“你醒了?”

王麗霞左右看看,發現這裡是醫院,眼神有些茫然,啞聲問道:“我怎麼在這裡?”

周耀文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溫柔回應:“你在家裡昏倒,警察同誌把你送來醫院。”

王麗霞神智漸漸清晰,緩緩轉過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虞敬三人,虛弱地笑了笑:“謝……謝……”

周耀文直起腰,對待警察的態度禮貌而客氣:“謝謝你們,聽保安說,是你們翻牆進屋,這才及時救了我妻子。”

聽他提到“翻牆進屋”,虞敬認真解釋:“保姆不在家,周總你在公司開會,王麗霞一人在家,我們按門鈴一直沒有應門,豆豆狂吠不止,感覺事情緊急,所以決定翻牆進屋,希望周總您不要介意。”

周耀文擺了擺手,語氣很溫和:“我怎麼會介意呢?要不是你們當機立斷,我愛人恐怕有危險,這件事我得謝謝你們!你們放心,等麗霞出院,我們倆一定會來派出所送錦旗,感謝你們熱心為人民服務。”

聽到周耀文這麼一說,虞敬鬆了一口氣:“不客氣,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錦旗什麼的不重要,隻要周耀文不計較擅自闖入民宅,就行了。

虞敬放下了心,夏木繁卻豎起了渾身的刺。

她在認真觀察著周耀文的一舉一動。

——他來得很晚。九點多通知,十二點了才來到醫院。

——他打扮得精致無比,頭發紋絲不亂,看不出有半點慌亂。他安撫妻子時聲音溫柔、舉止親密,一舉一動都透著“模範丈夫”的味道,可就是這種恰到好處的“模範”讓夏木繁感覺很假。

——麵對警察,他臉上雖然帶笑,笑意卻沒有達到心底,強調“翻牆進屋”,明顯就是點她。

夏木繁目光灼灼,閃著寒芒,毫不掩飾她的審視與觀察,這讓周耀文感覺到了壓力,他看了夏木繁一眼:“警察同誌,還有什麼事嗎?”

虞敬聽出了他的弦外之意:“既然周總過來,那我們就走了。”說了幾句場麵話

,他帶著孫羨兵、夏木繁離開病房。

夏木繁有心想多問幾句,但看王麗霞虛弱無力、周耀文一臉趕客,再加上虞敬催促,隻得跟著離開。

離開病房前,夏木繁轉身看了一眼。

周耀文站在床頭,輕聲細語地說著什麼。王麗霞眼神裡滿滿都是依賴。兩人一個躺著、一個站著,四目相對,畫麵溫馨、溫暖。

事實真如眼前所見嗎?

回到派出所,虞敬填好出警記錄,魏勇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食堂給你們留了飯,趕緊去吃吧。”

孫羨兵有些誇張地拍了拍肚子:“忙了一上午,肚子早就餓扁了。”

已經快中午一點鐘,說不餓是假的。夏木繁又是翻牆、又是爬樹,還跑了一趟刑偵大隊,忙得腳不沾地,早已饑腸轆轆。抽了抽鼻子,後院食堂飄來的飯菜香味勾得她肚子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走走走,我們去吃飯。”虞敬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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