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後悔(2 / 2)

線索越來越多,夏木繁的眼睛亮了起來。

嶽淵再望向一個沉默不語、戴眼鏡的清瘦男子:書生,王仁勝夫妻被撞一案,你調查得怎麼樣了??()_[(()”

書生本名許秉文,因為戴眼鏡顯得文質彬彬被同事取了這麼個綽號。他為人謹慎、心細如發,取證是把好手。

許秉文站起身來,將一迭子材料放在嶽淵麵前:“肇事司機姓鄭,鄭定貴。鄭定貴是長途貨車司機,長期跑薈市到省城的路線,那一天傍晚他喝了點酒,空車返回,經過友誼路時徑直撞向散步的王仁勝夫妻倆。事發後他並沒有逃逸,主動投案自首,賣掉貨車賠償五萬元,王麗霞不肯要賠償,堅決不同意原諒,最後法院考慮他認罪態度良好,又願意賠償家屬,判刑入獄兩年,現在已經放了出來。”

嶽淵問他:“是意外?”

許秉文道:“表麵看,的確是一場意外。不過我調查了鄭定貴的親屬關係,發現他的妻子姓蔣,是周耀文三姐夫遠嫁的堂妹。”

拐了幾個彎,鄭定貴竟然是周耀文的親戚!

嶽淵再問:“鄭定貴出獄後找到工作沒有?生活有沒有變化?”

許秉文搖了搖頭:“鄭定貴出獄後,他妻子在村裡蓋起了兩層小樓,兩個孩子也安排到鎮上一家藥廠上班。鄭定貴沒有再開貨車,就在這裡種種地、養養雞,一家人的日子過得挺好,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嶽淵聽到這裡,也皺起了眉毛:“許秉文、胡凱,你們有沒有發現鄭定貴與周耀文私下交易或聯係?”

許秉文搖了搖頭:“雖然鄭定貴與周耀文有拐彎的親戚關係,但他倆並沒有直接聯係。如果要追查周耀文是否買凶,恐怕還得從鄭定貴妻子與周耀文三姐夫那邊下手。再給我們一點時間,一定能找出點東西。”

胡凱努力將小眼睛睜大點:“是,再給我們一點時間吧。”

嶽淵點點頭:“好,那你們繼續追這條線。”

許秉文與胡凱抬頭挺胸,聲音響亮:“是!”

嶽淵再看向龔衛國:“衛國,你和汪亮一直在盯周耀文,有什麼發現?”

龔衛國立刻站起身來:“報告組長,周耀文這幾天都是三點一線,在醫院、公司、家之間往返,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

嶽淵看了他一眼,抬起右手往下壓了壓,示意他坐下:“很好,每隊都完成了任務,各有發現,現在進入討論環節。”

龔衛國第一個搶先說話:“據我看,應該是情殺。因為移情彆戀,周耀文又不願意離婚分家產,所以動了殺妻念頭。”

其它幾個都開始附和。

“是,他與餘雅芬交往多年,估計早就想離婚另娶了。”

“他家

() 大業大,離婚得分出一半,肯定不願意。”

“把兒子打發出去,再支開保姆,那麼大的彆墅隻剩下兩人一狗,下手可太方便了。”

“周耀文是學藥劑學的,懂藥理,知道下什麼藥能夠讓人死得悄無聲息。他開公司,什麼藥拿不到?”

“你彆說,還幸好王麗霞養了一條狗,不然等周耀文回到家發現屍體,就算有人報警,隻要他不同意屍檢誰都以為是突發疾病,唉!世上又多一個冤死的鬼。”

嶽淵的聲音很宏亮,一下子將所有討論聲都壓了下去。

“我們警察使命是什麼?就是要捍衛安全、維護安定、保障安寧!在我們薈市發生牛奶投毒案,醫藥公司監管失控、處方用藥違規使用,影響惡劣,必須將凶手與涉案人員全部繩之以法!”

一語出,所有人都抬頭看著嶽淵,身上的血液開始沸騰。

是啊,捍衛安全、維護安定、保障安寧——這就是我們警察的使命。如此惡劣的投毒案發生在薈市,刑偵大隊的每個人都有責任將凶手繩之以法。

“組長,你就交代任務吧。”

“對,你說,我們做!”

“保證不怕苦不怕累,一定要把涉案人員全部捉拿歸案。”

身處其中,夏木繁感覺心臟越跳越快,整個人都熱乎起來。她努力挺直腰杆,眸子裡似有星光閃耀,認真看著嶽淵,不願意錯過他的每一個字。

“龔衛國、汪亮,你們不用再盯周耀文了,你們與許秉文、胡凱一組,全力追查1990年王仁勝夫妻被撞的交通肇事案。鄭定貴坐了兩年牢,得了一些錢,但對比周耀文的家業來說隻是小頭。本性貪婪的人,一定會有後續行動。”

“是!”四道聲音同時響起。

“謝偉毅、苗靖、徐曉玉,你們跟著我,開始對周耀文醫藥公司進行調查。所有涉案人員,能夠接觸到氯銨酮的人,一個都不放過。”

“是!”

嶽淵將目光投向夏木繁:“小夏、小孫、小虞,你們三個負責做王麗霞的工作,她最清楚周耀文的情況,希望她能夠提供更多線索。”

“是!”夏木繁的聲音清脆而充滿朝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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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大家開始分頭行動。

十月下旬,秋風漸起,樹葉泛黃。

夏木繁與孫羨兵、虞敬一起來到學苑佳園。

剛一靠近彆墅,豆豆歡樂的“汪汪”聲便響了起來。

王麗霞已經出院,在家中休養,見到派出所的民警過來很歡喜,將他們迎進屋。紅姨倒茶倒水拿水果,態度熱情而親切。

周耀文不在家。

重案組的調查緊鑼密鼓,耀文醫藥公司多名經理被警方傳喚,這讓周耀文有了危機感,開始頻繁活動,根本沒有時間在王麗霞麵前表演模範丈夫。

夏木繁坐定,豆豆偎在她腳邊,衝著她和孫羨兵、虞敬拚命地搖尾巴,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嗚嗚聲。

【夏夏,你來

了!】

【我好想你。】

孫羨兵和虞敬同時笑了起來:“在派出所養了這麼久,豆豆看到我們真熱情。”

夏木繁坐在沙發上,彎腰揉了揉豆豆的小腦袋:“聽話,老實待著,彆激動。”

豆豆立馬老實下來,一聲不吭,連尾巴也不搖了,一雙黑亮的大眼睛專注地盯著夏木繁,仿佛在說:我聽話,不激動。

王麗霞臉色有些蒼白,說話氣力略顯不足,眼瞼浮腫,看得出來並沒有休息好。

紅姨拿來一個靠墊,放在王麗霞後腰,輕聲道:“你靠著坐,彆太累。警察同誌來了,有什麼苦處都和他們說,啊?”

王麗霞苦笑。

她的苦處能說嗎?不能啊。

周耀文威脅她不要意氣用事,不要影響到涵涵的前途。不管警察說什麼,都不要聽、不要信,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若是坐了牢,她也沒什麼好果子吃。

王麗霞的軟肋是兒子周涵。

為了兒子的前途、名聲,她不能親手將丈夫送進監獄。

夏木繁沒有廢話,直接上證據。

情人餘雅芬的照片、周耀文與餘雅芬的通話記錄、周耀文為餘雅芬轉帳、買房的記錄……

一件件、一樁樁,若不是重案組出手,還真找不出來。

王麗霞的臉色越來越白。

她曾經懷疑丈夫出軌,但周耀文總以工作忙來推脫,她隻能自己騙自己,一直在逃避。

逃不了了!

她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顫抖,從嘴唇到胳膊,再到腿……

直到整個人都控製不住地顫抖,牙齒發出的“咯咯”聲在耳邊擴散開,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可是她依然什麼話也沒有說。

夏木繁見她依然對周耀文還有幻想,決定再往她心上添一把火。

“另外,我們調查到撞死你父母的肇事司機鄭三貴已經出獄,入獄期間他家蓋了兩層新樓房,兩個孩子安排在鎮上一家藥廠上班,他在家裡種地養雞,一家人小日子過得和美幸福。”

王麗霞抬起頭,愣愣地看著夏木繁,眼眶通紅。

她死死地咬著唇,直到一股血腥味襲入鼻端,直到疼痛感陣陣傳來,她才終於找回身體的控製權。

害死父母的凶手不是應該在牢房裡改造,此生永遠懺悔手上沾了鮮血嗎?為什麼他過得比以前更好?

賣貨車賠錢、坐牢——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有錢蓋新房?

夏木繁身體微微前傾,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王麗霞,說話的聲音變得低了許多:“還有一件事情,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

不知道為什麼,對上夏木繁那雙暗沉的眼眸,王麗霞感覺後背有一股冰冷的寒意席卷而來。為什麼她的眼睛裡會帶著悲憫之意?為什麼她的眼睛黑得像要把人吞噬掉?

王麗霞不想聽。

她害怕聽到更可怕的事情。

——丈夫投

毒想要害死她,不僅沒有悔意,反而拿兒子的前途未來威脅她不要告發。

——丈夫有了情人,為她花錢為她置業,每天以忙碌為借口不歸家,一顆心早就飛到彆處。

——害死父親的凶手已經出獄,一家子過得逍遙無比。

這三件事情疊加在一起,似一座沉重的大山將她壓倒。

王麗霞喘不上氣。

腦子亂成一團漿糊,根本無法思考。

看著夏木繁那雙漂亮靈動的眼睛,王麗霞感覺到無邊的恐懼。她有一種預感,接下來夏木繁要說的話,會讓她萬劫不複。

可是,王麗霞無力阻擋。

此時此刻,她整個人就像是被大海淹沒,口鼻都被鹹濕的海水堵住,她根本無法動彈,說不出一個字來。

下猛藥,治沉屙。

人隻有感覺到痛了,才會變。

夏木繁聲音很冷靜:“鄭三貴的妻子姓蔣,是周耀文三姐夫遠嫁的堂妹。”

轟!

王麗霞整個人抽搐了一下,猛地後仰,倒在沙發上。

紅姨嚇得魂飛魄散,一把將她抱住,顫聲叫了起來:“麗霞!麗霞!”

孫羨兵、虞敬如坐針氈。

怎麼搞的?夏木繁也不鋪墊一下,就把所有證據都甩在王麗霞眼前,她大病初愈,承受不住啊。

夏木繁眯了眯眼,依舊坐得穩穩當當。

王麗霞這一生被保護得太好,沉醉在自己編織的謊言裡,不願意麵對現實。

父母因為她而死,丈夫出軌卻不敢麵對,哪怕被投毒了還想維持表麵的和平,這樣固執、冷漠的人,就該讓她痛一痛。

王麗霞麵如金紙,軟倒在紅姨懷中,可是卻並沒有昏迷,一雙眼睛睜得很大,眼裡是深淵般的絕望。

王麗霞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夏木繁,沒有說話。

見她神智清醒,虞敬略鬆了一口氣,放柔和了語氣:“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叫救護車?”

王麗霞沒有說話。

無邊的疲憊感湧上來,她緩緩搖頭。

王麗霞一顆心仿佛撕裂了一般地疼痛,事實擺在眼前,她無力反駁。

警察同誌上門來,擺事實、講證據,王麗霞再也沒辦法自我欺騙,被迫麵對現實。

周耀文與鄭三貴是親戚。

鄭三貴撞人致死坐了牢,可是他發了財。

什麼酒後駕車肇事、賣車賠償、請求家屬諒解,一切都是預先安排。

五分鐘之後,王麗霞突然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

聲音清脆無比,可是她絲毫察覺不到疼痛,又繼續抽了自己兩巴掌。

啪!啪!

紅姨慌忙攔住:“孩子,你怎麼了?”

王麗霞想罵周耀文,可是卻一個字也罵不出來。

深深的悔恨湧上來,她無法原諒自己。

是她引狼入室,是她死去活來地非要嫁給周耀文,是她明裡暗裡求父母幫周耀文創業。

是她把家底全告訴了周耀文,是她將家裡大事小事都告訴周耀文:爸媽什麼時候喜歡散步,平時幾點出門,走哪條路……

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可是,世上難買後悔藥。

王麗霞隻能將這份深深的悔恨藏在心裡,化為對周耀文的仇恨。

——把他抓起來,把他槍斃,讓他去死!讓他到陰曹地府去向爸媽認罪求饒!

因為憤怒,王麗霞表現出了驚人的行動力。

她請來省裡最有名的律師打離婚公司,起訴丈夫婚內出軌、投毒殺妻。

她將彆墅鑰匙更換,將周耀文拒之門外。

她給兒子打越洋電話,將前後經過詳詳細細地告知兒子。周涵由姥姥、姥爺撫養成人,與他們感情深厚,無條件支持母親離婚,並第一時間回國,成為王麗霞最堅強的後盾。

與此同時,重案組的調查漸漸深入,取得越來越多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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