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淵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側過身去,做了個手勢,示意狙擊手就位。
警察分出兩拔人馬,一拔人馬將受傷的小販抬到安全地帶,另一拔人馬打開吉普車駕駛位車門,將胸骨撞斷、陷入昏迷的虞敬抱出。
救護車早就守在旁邊,醫護人員爭分奪秒開展急救。
一邊是救死扶傷的大白褂;
一邊是奪人性命的黑洞洞狙擊槍管;
生與死,這一刻被壓縮在同一空間。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稍有異動。
吳大猛劫持著孫羨兵漸漸靠近吉普車。
以吉普車為核心,立馬空出一個半徑十米的圓來。
夏木繁卻依然站在車右側後方。
冬日陽光刺破雲層,正映照在夏木繁頭頂,將她的臉龐鍍上一層金光。
以汽車為掩體的龔衛國發現夏木繁沒有離開,額角冷汗直冒:“小夏,趕緊撤!”
夏木繁搖了搖頭,一臉倔強。
嶽淵發現這邊的動靜,大吼一聲:“全體撤離,這是命令!”
吼聲似金鋼怒斥,如天雷滾滾,驚得周邊群眾全部後退了三步。就連吳大猛也臉色一白,右手不自覺地抖了抖。
魏勇逼回眼中淚水,跟著吼了一句:“小夏!”
已經失去過一名戰友,他不願意再看到任何人犧牲。
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勇氣,龔衛國從掩體後跑了出來,快速接近吉普車,強行拉住夏木繁胳膊,將她帶到隊伍之中。
魏勇抬起手,重重拍了拍夏木繁的肩,想要說句什麼,可惜喉嚨口堵得慌,半天才說了一句:“你去看看虞敬吧。”
看到吉普車裡裡外外都被警察清理乾淨,確保沒有人能夠乾擾到自己的行動,吳大猛這才滿意,挾持孫羨兵一起坐上駕駛座。
嶽淵盯著吳大猛的一舉一動,努力尋找開槍狙擊的機會,可惜兩人緊緊靠在一起,吳大猛的槍口不離孫羨兵太陽穴,根本不給狙擊手半點機會。聽到對講機裡傳來的彙報,嶽淵牙槽緊咬:“必須保證人質安全。”
車廂內,兩人呼吸可聞。
孫羨兵精神高度緊張,努力尋找機會突圍。
駕駛座一下子坐進兩個人,吳大猛又是個大胖子,孫羨兵的胸口緊挨著方向盤,完全透不過氣來,他咽了一口唾沫,強行鎮定下來,試圖與吳大猛溝通:“那個,太擠了,我的腳夠不到油門……”
吳大猛讓他將座位往後調:“快點發動車子,不然我一槍打死你!()”
孫羨兵咬了咬牙,索性破罐子破摔:打死了我,你也活不成!?()_[(()”
吳大猛呼吸一滯,放軟了態度:“你放心,我不為難你。隻要你帶我逃出去,我保證放了你。”
停頓片刻,吳大猛的語氣變得凶狠無比,將槍口往孫羨兵太陽穴上一戳:“如果警察敢開槍,先死的一定是你!”
孫羨兵身體一縮,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眼睛餘光掃過,吳大猛右手食指塞進扳機內,指節有些發白,顯然一直帶著勁。吳大猛身體肥胖,手指頭也肥厚無比,將扳機塞得滿滿當當,隻要輕輕一觸動,自己就一命嗚呼。
隻要吳大猛的槍口不離開自己太陽穴,哪怕狙擊手精準射中他眉心,一槍斃命,他臨死前手指微勾,孫羨兵也難逃一死。
想到這裡,孫羨兵隻能先努力配合吳大猛,保存小命為上。至於抓捕犯人……刑偵大隊那麼多刑警,難道是吃素的?
“要得嘍,你莫開槍,我先把座位調一哈。”緊張之下,孫羨兵的鄉土口音全都藏不住,再加上顫抖的聲線、哆嗦的身體、蒼白的麵孔,這讓吳大猛的態度和緩了一些。
嘭!
車門關上。
轟——
油門響起。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警察車隊已經準備就緒,一場圍堵追殺即將上演。
一道灰影閃過,飛速闖入眾人視野。
哐!
灰影重重砸在吉普車引擎蓋上,徑直撲向車窗玻璃。
是隻灰黑相間的野貓!
煤灰揮舞著爪子,衝著車窗內的吳大猛齜牙咧嘴,發出低低的吼叫聲。
夏木繁眼睛裡綻放出極亮的光芒,雙指並攏比至唇邊,發出一聲驚嘯。
疾——
嘯聲極亮極響,尖銳無比,刺得圍觀群眾都不由自主捂住了耳朵。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又一道小巧貓咪身影,自巷道奔出,像得到指令一般,全都湧向吉普車。
吉普車一個急刹,吳大猛身體打了個踉蹌,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切:“什麼鬼?!”哪來的野貓,突然跑出來攔車?真他媽流年不利,先是跑出個愣頭青開著吉普車不要命地撞過來,逼停了他的桑塔納,現在又跑出幾隻不開眼的野貓,瘋了一樣攔住道。
即使如此,吳大猛的槍口依然沒有離開孫羨兵的太陽穴:“開車!撞死這群野貓!”
孫羨兵無奈,隻能再次點火。
“快點!快點開!直管往前衝!”眼看著越來越多的野貓撲到引擎蓋上,眼前詭異的一幕讓吳大猛的吼叫聲多了絲惶恐。
轟!轟!
吉普車發出轟響。
車輛開始啟動。
可是,車窗前的野貓不減反增。
煤灰開了靈智,夏木繁給它的指令是要攔下眼前這輛車,它便把
() 自己這兩年流浪結識的野貓都召喚了過來。
動物世界,簡單而直接。
攔下車,撲過來——就這麼簡單。
至於眼前這個人是誰,為什麼要攔下他來,貓貓們一概不管。
灰喜鵲們也參與了戰鬥。
一坨又一坨鳥糞砸落在車窗玻璃上,隨著野貓們的動作、雨刷的刮動,原本清晰的視野變得一團混沌,汙濁不堪。
吳大猛的心緊緊縮了起來。
從小他就膽大。
他藐視一切規則,不怕老師、不怕家長、不怕警察。
自古殺人放火金腰帶,隻要賺到錢,他就能掌控一切。殺個把警察、販du、嫖昌……根本就不算什麼!
可是現在這一切太過詭譎。
先是鳥糞落頭。
緊接著野貓擋車。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擋著他的行程。
吳大猛有些後悔,不該走這一趟。
他這幾年改頭換麵,早就不複往日容貌,哪怕站在懸賞令之下,也沒誰能認出這麼一個肥頭大耳的大胖子會是畫像上那個相貌堂堂的漢子。
他拿了贓款蟄伏數年,等到確認容貌已變,這才探出頭來開始在省城工地打零工,慢慢聚了十幾個人,當起小小包工頭。既不太過招搖,又能賺點閒錢,他辦了張□□,結婚生子,小日子過得挺滋潤。
除了偶爾聽到警笛聲會下意識心驚肉跳,吳大猛的生活安穩富足。
養兒方知父母恩。
看著兒子一天天長大,越來越活潑可愛,他開始掛念遠在薈市的父母。不知道他一跑數年,父母是否還健在;不知道他離開這些日子,父母的生活是否安康。
他是父母的老來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樣,溺愛縱容,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送到他麵前。
他再混賬,也能體會到這一份不求回報的愛。
年關將至,思鄉之心愈發濃烈。
終於,他在臘月底潛入薈市,與曾經的老相好黎豔玲搭上線,約定好與母親見麵的時間。他在信封裡裝了一萬塊錢、一張全家福,他想告訴母親讓她不要為自己擔憂,他以後會不定期寄錢回來,等將來警察不再盯得那麼緊了他就把父母接到省城去。
吳大猛以為,一切可以從頭再來,一家人團聚幸福在一起。
可是他沒有想到,十年過去了,警察的警惕心還是那麼高,竟然一直盯著他、盯著他的父母。
隻不過露了這麼一麵,就被警察全麵圍堵。
就在吳大猛內心閃過無數念頭之時,根本看不見前方任何東西的孫羨兵開著車撞上路邊一棵香樟樹。
隨著一聲巨響,汽車再一次熄火。
孫羨兵的心跳越來越快,聲音乾澀而顫抖:“怎,怎麼辦?”根本看不見路,怎麼開車?逃不走的話,吳大猛會不會殺了自己?
喵嗚——
煤灰的大眼睛湊近窗邊。
貓眼閃爍
,透著股妖異。
吳大猛對上這雙眼睛,腦中那根緊繃的弦突然斷裂,整個人進入瘋狂狀態。
“死貓!你這隻死貓!給老子去死!()”
砰!砰!砰!
原本抵在孫羨兵右邊太陽穴的槍口陡然鬆開,吳大猛右手執槍瘋狂朝著車窗射去。
嘩啦——
車窗玻璃碎裂。
陽光陡然射了進來,汙濁的世界忽然明晰。
孫羨兵眼前一陣刺痛,耳邊一陣轟響,熱血一下子全都湧上腦子,腎上腺素飆升。
左——()”
嶽淵一聲大吼,壓過所有聲響。
福至心靈,孫羨兵快速往左歪倒。
蹭!
戴上消音器的狙擊槍發出一道暗光。
嘣!
前擋玻璃碎裂的那一刹,子彈隨著陽光一起射入,準確擊中吳大猛眉心。
呲——
一道血光閃過。
吳大猛的狂叫聲戛然而止。
瞳孔一縮。
執槍的右手頹然而落。
他的人生,定格此刻。
巨大轟響之下,孫羨兵的耳朵暫時性失聰。
什麼都聽不見。
世界變得寂靜無比。
極致的寂靜之中,心跳聲漸漸響起。
砰!砰!砰砰!
我還有心跳?
我還活著?
孫羨兵一動不敢動,依然保持著□□之姿。
直到有人打開門。
直到有人托起他的身體。
直到有人喊他名字。
孫羨兵這才恍過神來,緩緩睜開眼睛。
一睜眼,便看到夏木繁那雙弧線分明、顧盼神飛的眼睛。
亮似繁星。
孫羨兵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我莫得事。”
孫羨兵的聲音粗糙乾澀,仿佛鐵器刮過枯樹皮。
可是落在夏木繁耳朵裡,卻美似天籟經綸。
——他沒事!
——他沒有被吳大猛殺害。
——十年前,魏勇失去了戰友荀陽州。這一次,夏木繁沒有失去孫羨兵這個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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