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的脾氣最近很古怪, 古怪得讓人難以接受。
本來,一個陰晴不定,陰陽怪氣, 擅長正話反說, 堅持“我不開心就不能讓彆人開心”的太宰治就夠讓人煩了。
但是等他進化為冷冰冰一個眼神就能凍死人, 熱衷自殺,教唆犯罪,表演痕跡濃重, 喜歡血淋淋惡劣玩弄垂死敵人的太宰治plus版本時, 中原中也才體會到什麼叫沒有最扭曲, 隻有更扭曲。
“喂, 你彆玩了,他已經死了!”
慘不忍睹地操縱土地把地上早已經氣絕的屍體埋起來, 中原中也皺眉擦了擦濺到褲腳上的血。
“死得真快, 還以為骨頭多硬呢,真無聊。”
太宰治一臉無所謂放下腳,一甩匕首, 一絲血線濺射。
中也皺眉:“你最近怎麼了, 脾氣這麼古怪,和裡奈吵架了?”
連他這個外人都能感受到兩個人之間不對勁的氣氛, 現在的太宰治,簡直就像個一點就爆炸的炸藥桶。
“啊, 沒有。”
下意識否認, 黑發少年垂下眼皮, 靠在牆根上叼起一根煙,煙霧騰起,模糊了他臉上的血跡, 他吐了吐舌頭:
“彆猜了——本來就夠矮了,再開動腦筋,消耗了腦細胞會變得比海蛞蝓還要矮吧~”
咬著煙蒂,他玩世不恭地聳了聳肩,模糊嘲諷道:“小矮子還是省省腦子吧,萬一走著走著被我粘到鞋底上就糟糕了呢,看都看不見的。”
吃了槍藥嗎?
中原中也額頭冒出青筋,拳頭攥緊,鈷藍色眼睛中噴出憤怒的火焰。
就多餘管這個大號垃圾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說話一點都不中聽,換成他是裡奈,早就把這嘴裡一句好話都沒有的家夥趕出去了,直到現在兩人才鬨出矛盾,裡奈簡直太寬容了。
“我才懶得管你呢,好心當成驢肝肺。”罵了一句就沒再搭理刺蝟一樣的太宰治,中也打開手機,查看忙著的時候錯過的消息。
【from白瀨:喂,中也,去哪兒了?怎麼一大早上就看不到你人。】
難得,白瀨居然這麼早就起了。
中原中也挑眉回複道:
【來外麵辦了點事,一會兒就回去。】
下一條……居然是黑心醫生的消息?
【form森鷗外:中原君,藥品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太宰君還好嗎,他不回消息,我很擔心。】
切,你們倆有一個算一個,整個橫濱最不需要被擔心,有事兒就有事兒,扯什麼幌子。
瞥了一眼靠在牆邊吞雲吐霧,陰沉得要死的大垃圾袋,中原中也切了一聲,手指在屏幕上“噠噠噠”狠敲:
【泄露消息的人已經處理掉了,記得把錢打到卡上,不接受拖欠。至於大號垃圾袋,我怎麼知道他好不好?要是有什麼事需要找他你直接去抓他不就行了,老子可不是你們的免費傳話筒。】
沒好氣地把消息發了過去。
“你還有事嗎,沒事我先走了。”中原中也把手機收起來問道,得到太宰治一個驅趕狗狗的手勢。
嘖。
不想和隨時隨地處於爆炸狀態的某個人多說話,中原中也拉上兜帽,循著牆根的陰影走出巷口,路過太宰治的時候沒忘順帶踢了他一腳。
不會抽就彆硬抽。
“咳咳、咳咳咳咳!”
聽著巷子裡傳來的撕心裂肺的嗆咳聲,漸行漸遠的中原中也心情變得很好,就連被發傳單的大庭廣眾攔了下來也沒有發火,反而難得耐心地停下腳步。
“先生,您好,煙火大會了解一下?”
一張傳單被遞了過來:
絢麗多彩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溫暖的配色讓人看到它的一瞬間就聯想到了熱鬨喧囂的夜晚,蘋果糖的香氣,和人聲鼎沸的人群。
煙火大會啊……
接過傳單,中原中也翻到反麵,是舉辦時間和舉辦地點——遊客可以下周日的晚上六點開始集合,七點半將會在新光碼頭和大棧橋陸續燃放花火,到時候,還會有燈光表演和日本鼓街頭表演。
一算時間,七月,好像也該到花火大會頻繁舉辦的時間了。
隻不過,過去幾年他都待在鐳缽街的房頂上遠遠看煙花,被人發傳單倒是第一次。
發傳單的小哥穿著製服,大概是橫濱官方組織的宣傳員,儘職儘責介紹著:“七月的花火大會可是享譽全國的美景,來橫濱一趟,怎麼能錯過即將舉辦的花火大會呢?”
這是……把他認成遊客了?
一挑眉,中也啼笑皆非:“我是本地人。”
“誒?誒誒誒??對不起,看您穿得這麼休閒,還以為您是來旅遊的遊客!真的很對不起!”
宣傳員小哥抱著剩下的傳單一溜煙跑沒影了。
剩下橘發少年一個人站在人群中,盯著手裡的宣傳單若有所思。
從來沒在意過的節日,此時此刻,彰顯著前所未有的存在感。
猶豫了一會兒,少年掏出手機。
【form中原中也:裡奈,周日新光碼頭和大棧橋有煙火大會,你有空嗎?】
【form春日裡奈:有空,中也,我們周日見!^_^】
盯著屏幕上小小的表情符號看了一會,好像能透過這兩個點和一條弧線看到女孩打字時微微彎起的嘴角一樣,中也一邊編輯回複,咳嗽了兩聲。
【form中原中也:周日見!】
猶豫了半晌,少年在後綴加了幾個字符,點擊發送,然後迅速把手機揣進兜裡,好像晚一秒它就會在手上爆炸似的。
【form中原中也:(>_<)】
——
在許多橫濱本地人和遊客的翹首以盼中,周日終於如約到來。
在鼎沸的人聲中,太陽慢慢劃過天邊。星星亮亮地鋪起,偶爾有小型煙花綻放,嘩啦啦地閃亮。
長長的街道燈火通明,煙火下,人們的臉上掛著快樂的笑容。
夜晚降臨。
熱鬨的煙火大會正式拉開帷幕。
身形頎長的少年穿著一身深藍色浴衣,拘謹地踩著木屐,臉上戴著一隻誇張的狐狸臉麵具,在集市口拿著兩枚蘋果糖東張西望。
橘色的發絲被偶然閃過的光芒照成溫暖的金色,毛茸茸的,像隻不知名的大型貓科動物。
“中也?”
換了一身白椿浴衣的玩家到達約定的地方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啊,裡奈!”
狐狸麵具後鈷藍色的眼睛一亮,少年低啞的聲音帶上顯而易見的高興,朝她走過來,遞給她一個蘋果糖。
鮮豔的紅色裹著甜蜜的糖衣,反射在在少年笑意吟吟的眼睛中。
輕咬一口蘋果糖,甜味讓櫻井裡奈忍不住跟著彎起眼角,帶著些善意的促狹戳了戳少年結實的小臂說道:“好啊,今天的中也格外不同呢。”
“啊,我隨便讓店員挑的浴衣,”中原中也顯而易見局促起來,不確定地問她,“看起來是不是很奇怪?”
說著,他不自在地扯扯衣角,脖頸露出的肌膚攀上薄紅。
真是好容易臉紅啊。
“不奇怪,很帥氣,很適合中也的打扮。”掐著下巴圍著少年轉了兩圈,裡奈惡趣味地靠近,眼睜睜看著他的耳朵迅速泛紅充血,紅得快要滴血,整個人像被放進蒸籠一樣,幾乎要冒出煙來。
好奇地踮腳,玩家戳了戳他灼熱通紅的耳朵,眼睜睜看著中原中也瞪大眼睛,差點跳起來。
“哈哈哈,不逗你了,真的很帥氣哦,我發誓!”
中原中也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己倒影在女孩笑吟吟的眼睛中通紅的耳朵。
“你——”
所有想說的話都融化在她歪頭好奇的神情中。
“算了……你……我們走吧。”
在他格外無奈的聲音中,櫻井裡奈捂著嘴笑了兩聲,被少年惱羞成怒地一個狐狸麵具扣在臉上,差點歪倒在地上。
兩隻小狐狸肩並肩,像水滴融入大海一樣融入了喧鬨的人群裡。
——
熱鬨的夜晚,人們都聚集在一起,就會有地方格外安靜。
太宰治常常想,作為一個自殺慣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成功了,會有人發現嗎?然後,這樣的思緒就會順理成章地消弭在一張與他相似的臉中。
無論如何,就算世間所有人對他都漠不關心,唯有這一人,是絕對不會忘記他的。
這不是什麼自信的發言,他不是一個自信的人,透過過往所有的經曆,名叫‘太宰治’的個體幾經思考,得出來的道理。
津島裡奈。
煙花倒影在水中,破碎成粼粼波光,順著水的波紋,五光十色的亮光一圈圈蕩開。夜間的河邊很冷,卻也很安靜,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太宰治咀嚼這個名字,認真把她放在自己的對立麵一條條剖析,第一次遺憾自己不像外麵說的,真的有讀人心的能力。
身材瘦削,隻穿著一件單薄白襯衣,黑發少年長腿一叉,坐在河岸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黑如墨水的河水,鳶色眸子沉寂無波,這雙眼睛空蕩蕩的,除了寒意之外,什麼都沒有。
偶爾有極遠天邊煙花的光芒映在臉上,蒼白如紙的膚色和淡青的唇色,讓他的臉白得看起來像個死人,麵無表情的樣子更襯得他恍若夜間出現的幽靈。
“好美的水,就是煙花有點礙眼。”
太宰治喃喃自語,拾起一個石子,揚手扔進水裡,打破了鏡麵般的河麵,也把完整的煙花倒影打得四分五裂。
一絲絲滿意爬上他的臉頰。
“為什麼呢,煙花不是很好看嗎?”
拄著拐杖的男人坐在他身邊的石頭上,注視著河麵破碎的波紋,聲音溫和又沉穩:
“一片片綻放,在天空中,璀璨得像花一樣美。”
夜空靜謐,傳來遙遠的,嗶嗶啵啵的聲音。
“……”
太宰治掀了掀眼皮,沒搭理他。
“據說今天晚上,新光碼頭會燃放尺寸更大,更美的煙花,許多情侶,家人,朋友都會結伴去看,你不去嗎,少年?”
“大叔,有沒有人說過,你好吵。”
“倒是沒人說過這種話。”
“那你現在聽到了,你好吵。我不是你的目標人群,想拯救彆人當英雄的話,請沿著河岸一直向上遊走,草叢裡有你想要的傷風敗俗情侶,不謝。”
“小情侶之間,你情我願我可管不著,我可不是那麼封建的人。”男人笑吟吟道。
“……”
不知道為什麼,太宰治更煩這個莫名其妙的人了。
“你好像很討厭我,為什麼?”
嘖,他討厭對彆人情緒敏i感的人。
太宰治踢了踢腳邊的石頭,厭煩道:“因為我討厭帶著目的接近卻偽裝成偶遇的人,尤其當這人一臉什麼都懂的樣子,我就格外討厭。”
“原來是這樣,我並沒考慮到你的想法,是我的不對,”男人把手放在膝蓋上,一臉反思道,“人並不應該用過去的人生經驗判斷以後遇到的每一個人,謝謝你告訴我這一點。”
“那滾吧。”
“可以,但請聽我講完最後一個故事。”
哢噠。
子彈上膛,冰冷的槍口下冒出少年似笑非笑的臉:“現在,可以滾了嗎?”
他很煩,不想應付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