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消息傳回商邑,舉國嘩然。
無數百姓再次聚集在王宮門外,請求左右賢相營救國君。
仲虺義無反顧,將國事儘托於伊尹,帶上無數珍寶前往商丘,求見夏桀。
夏桀貪吝,有珠寶開道,仲虺得到了覲見的機會。
朝拜過後,仲虺便十分謙卑地表示:無論是商國還是其下諸國,都認為夏後才是天下共主。商君對夏後忠心耿耿,才會嚴格遵從詔命,不顧國人阻攔來了夏邑。
他的語氣謙卑,言辭卻十分軟硬兼施。
商國和其下諸國,是告訴夏桀,商君大勢已成,今若有失,天下人便會共同討伐夏國,為商君複仇;
商君對夏後忠心耿耿,便是委婉地告訴夏桀:若商君日後能王天下,必然不會使夏國失去宗廟祭祀。
夏桀能在登位之前頗有賢名,自然半點不傻。他隻是頭頂沒了壓製之後,選擇屈從於自己的欲望而已。
既然屈從於欲望,就要做好準備,為欲望所裹攜,滾入毀滅的深淵。
仲虺並不同情他。
如今他們是敵人,商與夏,隻能存其一。
一番軟硬兼施,再加上錢財開道,仲虺成功將商君從夏台帶了出來。
商君到夏邑轉了一圈,並未受到任何實際傷害,卻為自己賺得了大義的名分。
仲虺笑道:“從今往後,主公便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
從今往後,商君便可毫無顧忌地攻打夏國了。
商君意氣風發,策馬與仲虺並轡,大笑道:“左相每有妙語契合吾心,若無左相常伴左右,寡人該是何等寂寞呀!”
一行人走到野外,忽然被一道大網擋住了去路,卻是獵人張掛,捕獵飛禽之用。
隨行甲士欲要尋到網的主人,命其將網撤去給商君讓路,商君卻製止了他,“夏國百姓生存不易,以狩獵補貼家用本已是無奈之舉。我等饒過去便是了,何必毀了人家辛苦布下的羅網?”
一行人策馬饒網而行,等到了儘頭,卻猛然發現,這網不止東西方向一麵,還有南北方向的一張網,正與此網緊密銜接。
商君心中好奇,便繼續饒網而行,南北方向這張網的儘頭,竟然還有一張東西方向的網。
而網的主人,就在此處樹樁上納涼安歇。
商君上前施禮,那獵戶雖粗布麻衣,卻也頗識禮儀,急忙起身還禮。
雙方見禮畢,商君詢問:“不知足下設網幾麵?”
對方答道:“東西南北各一麵,一共四麵。”
商君肅然道:“四方儘擄,未免過貪。人心不足,天必遣之。還請閣下網開三麵,上合天心。”
仲虺低著頭,差點沒笑出來。
以兵戈而王天下,與張網四方又有何不同?他卻還能堂而皇之地勸彆人網開三麵,此等心智,此等臉皮,天下幾人能有?
不過,仲虺並不覺得他這麼做有什麼不對。
隻因類似的事情(),他也做過?()_[((),且做得很成功。
有夏啟變公天下為家天下,便會有商湯開啟以武力奪得共主之位的先河。
甚至於仲虺有一種預感:這個天下對於共主的道德要求會越來越低,能力要求越來越高。甚至於若乾年後,隻要共主才能足夠,魄力足夠,是否擁有崇高道德,根本就不會有人在意。
更有甚者,便是君主道德卑劣,隻要能掌控天下,便多的是人為他寫詩做歌,著書列傳。
至於天下諸侯,他們的道德也在退化。
從一開始的慕雅慕德,到最後的唯利是圖。誰能給他們更大的利益,誰的實力能讓他們忌憚臣服,誰便是天下之主。
這聽起來好像是夏開的壞頭,仔細思索,卻又仿佛是曆史發展的必然。
當財富有了盈餘,貧富有了差距,相互爭奪就成了必然的結果。
那獵戶既識禮儀,必然有幾分見識。
他們這一行人衣甲鮮明,一看就非同尋常。
獵戶當即拜服,並請商君派甲士相助,當場取下三麵網,隻留下了不阻路途的一麵。
商君便向天禱告:“願東者東,願西者西。唯不遵吾命者,落入網中矣!”
好生霸氣!
等離去之時,仲虺對商君道:“主公先行,臣隨後便到。”
商君點頭策馬而去,仲虺則是回到了獵戶身邊。
那獵戶見他去而複返,麵露驚色,急忙上前施禮,“山野小民,見過尊駕。”
“免禮。”仲虺還禮之後,親手將他扶了起來,問道,“足下可知,方才勸你網開三麵的,究竟何人?”
獵戶搖頭答道:“不知,還請尊駕賜教。”
“乃商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