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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過藥,林望舒目光稍稍清明了些,她慢慢坐在小椅上。一時間她覺得很茫然,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是個頭。

她彆故土棄神位,一身孑然,任由天罰詛咒加身,輾轉流浪於大千世界,偶爾和故人的書信往來也不過寥寥數語,多半是問她是否平安。

一封信箋壓在鎮紙下,上麵印有雲水環繞的蒼鷹紋章,是今早剛送到的,她還沒來得及拆。

她伸出手,展開了信:

「二姊:

展信安。

聽聞二姊已經找到長姊蹤跡,長姊既已入輪回,既定之事不可追,還請二姊勿過度傷懷。

阿留前日煉丹,偶煉得一物,有吸納天地精華之賦,佩戴上有與萬象氣息融為一體之效,於療愈、隱匿二道頗有功效。雲天私心采擷二姊殘餘靈力,已命此珠認二姊為主,還望二姊笑納。

諸多情感溢於言表,紙短情長,難以贅述,還望二姊攜長姊早日回來。雲天必設酒果一桌,替二位姊姊洗塵接風。

弟雲天

叩首敬上」

林望舒摸了摸信封裡,果然摸到一顆清透的琉璃珠,琉璃珠散發著柔和的氣息,撫慰著她體內的天罰詛咒。

這種力量不是靈力或者鬼力,而是純粹的自然之力,是信中那位阿留的權能。想到曾經那懵懂純澈的少女,如今想來已經成為坐鎮一方的上神。林望舒眉眼輕舒,指尖燃起一點墨色鬼火,將信箋焚儘。

每每傳書都是如此規矩,此處世界並非阿留所庇護之世界,從那邊的一切傳書往來都需要及時焚毀,以免留下暗通款曲的證據。

她與阿玨曾經是結拜姐妹,既然是姐妹,又何時升起的情愫呢?

林望舒記不得了。

但她能記得住曾經多少日日夜夜,她易容化形離開統領的鬼蜮,喬裝前往人族國度城池,與玨私會。

那時候她們拋開彼此的身份,不再是位高權重的一族統領,不必成為族人眼中的標尺準則,而是兩個最普通不過的女子,像世間千千萬有情人那樣相偎相依,交頸廝磨,親密無間。

可轉瞬如同泡影,曾經允諾與她長相廝守的玨死在了她麵前。玨死前一直都睜著眼睛,對她說著抱歉,不能陪你一直走下去了。然後化為飛煙繚霧,在她懷中徹底消散。

林望舒擦去淚水,將琉璃珠緊緊攥在手中,她的故人是知道如何雪中送炭。她這具身子其實是撐不了太久的,而碧玨卻因為踏入仙途可享永年。她知道玨在自己眼前死去的滋味,那種錐心的痛,她不想讓碧玨也受這樣的苦。

所以她要儘可能活下去,要履行曾經的承諾──

長相廝守,切莫分離。

日光灑在鶴熙峰的皚皚素雪上,明光爍爍,山頂的熱泉周圍煙霧繚繞,周圍草絲泛出三分碧色,宛若肅殺之中的點綴。

天一門自古規定凡元嬰期以上者皆可自立門戶,可收徒授業,傳承衣缽,鶴熙峰便是天一門掌門特批給碧玨清修之地。隻不過目前靈氣稀薄,難以修行,偌大修真界內元嬰期以上修者寥寥,處於化神期的碧玨已經能在諸多仙門修為排行榜中位列前列。

“雙玉,你為什麼非要護著一個灑掃弟子?”流越跟在碧玨身後,想起掌門殿前之事,心有不甘。

她和碧玨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相伴,本以為兩人結成道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當碧玨跪在掌門殿前請求退回賜婚時,流越就在玉階下看著,染著蔻丹的鮮紅指甲掐在手心中,掐得生疼。

她一直被嬌生慣養著,要天得天,要地得地,實在無法接受她的心上人將與旁人成婚的事實。

隻是碧玨依舊準許她上鶴熙峰,踏入這一片旁人不被允許的禁地。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一座山巒寶地亦鮮少由二位修者共享,隻有身為道侶共擇一處清修之所的可能性才大些。這又讓流越隱隱升起了些許期待。

聞言,碧玨歎了聲:“此事若是傳揚出去,天下人會說你驕縱跋扈,任性妄為,於你名聲不利。”

“可那個弟子肯定有問題!”流越沒忍住抬高了聲音,“如果她沒有問題,她為什麼要用易容術?”

對此碧玨隻是淡淡回答:“天一門並沒有禁止弟子使用易容術。”

流越一時語塞。

那女子那雙邪異的眼睛讓流越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她想反駁什麼,可話到嘴邊始終沒能說出來。

片刻後,傳信靈鳥如期而至,報明鏡堂堂主攜少堂主來了。

明鏡堂少堂主名鏡淺,少年時期曾隱居在湘陵一代,人號鏡湘陵,和碧玨流越俱有私交,此次前來是邀碧玨流越共赴一座鬼城遊曆。

鬼界和仙門的關係雖然緊張,時常互派斥候刺探底細,但明麵上交易還要照舊。有不少仙門法器靈藥的原材料需要從鬼界采集,因而每年三月中旬到四月下旬,鬼界會對外開放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兩界互通有無進行交易,也會有不少仙門弟子進到鬼界探尋奇珍異寶。

“不知湘陵道友說的是哪一座鬼城?”

坐在上首的碧玨幽然開口。

碧玨雖然外表親和,可骨子裡卻是疏淡遠人的性子,起先鏡淺以為碧玨對此事興致寥寥,便大力邀誘的對象是流越。如今見碧玨起了興致,鏡淺立即解釋:

“就是那名字怪怪的鬼城,叫什麼來著?”鏡淺翻了一下身上的竹片,“對,見鬼城。”

“原來是見鬼城。”碧玨盯著麵前浮動的茶沫,目光晦暗不明。

“現在就是擔心這新晉的見鬼城主從中作梗。”鏡淺道,“這位見鬼……咳,見鬼王是個狠角色,在這個新晉鬼王上任之後,就沒聽說過哪個仙門斥候從見鬼城裡毫發無損出來。雖然我們是以商人的名義進去,可最好不要和這位正麵碰上。”

流越看向碧玨:“雙玉,你不是去過見鬼城探查麼?”

麵對流越突然的發問,碧玨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

“那你……”

“並沒有見過那位鬼王。”

流越還想追問下去,但瞥見眼前人淺淡眸色之中透出的不耐,隻得將想要說的話咽了下去。

“說到見鬼城,我剛好認識一位奇人,自號雲淩君,聽說她通曉天文地理,對世間萬事了如指掌。要去看看麼?”鏡淺提議。

流越嗤笑:“不過是騙人的把戲,現在在外招搖撞騙的哪個不誇大海口往自己臉上貼金。湘陵你可不要被騙——雙玉,你想說什麼?”

她轉向碧玨,隻見碧玨正擺弄著供在茶案上的碧桃插花,皎若琉璃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淡漠無痕,隻是她的動作遲緩了片刻,像是有什麼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