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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玨素手輕展,將碧桃花穩穩擲入了簡中,一句話為鏡淺的提議定了音:“湘陵道友常與奇人異士相識,此行諸多凶險,多一分情報亦好。”

“難得看雙玉道友簪花,莫非雙玉道友偏好玉茗花?”鏡淺聽碧玨如此說,又注意到其頭上的玉茗花,本打算投其所好,編造出自己得了盆上好玉茗花要邀請碧玨共賞一事。

“並非偏愛,信手為之而已。若是讓湘陵道友誤解,這花不簪也罷。”

說著,碧玨將雪白的玉茗花從發髻間摘下,信手放在了碧桃花旁。

鏡淺碰了一鼻子灰,聳肩無奈笑笑,流越早已習慣碧玨如此,對鏡淺產生了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三人離了天一門,去尋訪鏡湘陵所言之奇人。梅枝橫斜疏影倒映在潺潺清溪之間,五色碎石上青苔柔軟,道路儘頭竹之掩映之處,一處彆院幽然藏匿於此地。黑金匾額上書“雲淩彆館”四個大字,低調不失華貴。有一個小童在門口守著,攔下她們盤問來意。

“這就是了。”

鏡淺看上去和此處主人極熟,隻是出示了貼身玉佩門口的小童便放她們進了去。繞過抄手回廊進了一處耳房,屋子間以屏風一扇百蝶穿花緙絲屏風隔斷,隻見一女子端坐於屏風之後,纖纖素手研墨,袖袍挽起,雪腕上係著一截大紅攢心雲紋絡子。

碧玨目光不動聲色在絡子上停留片刻,屋中人已經覺察到有客到來,起身讓入。

儘管改了音容形貌,但林望舒身上依舊是揮之不去的幽冷氣息,在鏡淺看來是高人遠塵,孤絕避濁,可在流越看來,隻覺得這人冰冷近鬼魅,那雙眸子總有種說不出的邪氣。

怎麼最近總遇上這樣的人,莫不是她撞了邪?

流越暗暗想。

“原來是鏡湘陵小友。”林望舒眼波流轉,跳過了流越,儘數落在了碧玨身上,“不知這位應當如何稱呼。”

“碧玨。”碧玨淡聲回答。

“我叫流越,是天一門掌門的……”流越見自己被忽視,抬高了聲音,但被進來的小童打斷了。

小童托著兩杯清茶走了上來,像往常一樣給鏡淺奉茶。可到第二盞時候,小童為難地看向林望舒:

主人隻吩咐讓她端上兩盞茶,而卻有三人到訪。

林望舒施施然起身,將托盤上的茶盞端起。流越覺察到這女子正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想到自己若是接了碧玨就無茶可飲,連連推辭,但林望舒徑直繞過了她,而將茶盞遞給了碧玨,讓她懸停在空中還不斷做出推辭舉動的手尷尬得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你!你看沒看見這還有一個人!”流越何嘗受過這樣的冷遇,氣得渾身顫抖,偏偏她離碧玨極近,把林望舒奉茶時和碧玨十指相纏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竟然敢在她眼皮底下占雙玉的便宜,雙玉有涵養不計較,可她忍不了這口氣。

“我患有眼疾,並沒有看清這位姑娘。”

流越大怒,佩劍出鞘半截:“你!”

“流越師妹。”

碧玨息事寧人地拉了拉流越的衣袖,才讓流越暫按住怒氣,但還是憤憤地瞪了林望舒一樣,把劍柄重新按了回去。

碧玨接過茶盞,禮貌客氣地道謝,可並沒有喝茶,而是將茶盞放到了她和流越中間的小桌上。

看到這個動作,林望舒無意識地蜷了蜷指節,她指節上留有碧玨的體溫,可她又分明感覺到碧玨的抗拒。

碧玨頭上的玉茗花不見了,不知道是丟了還是摘下了,她插得那樣緊,應該不會存在丟失的可能。

林望舒心緒紛亂,麵對鏡湘陵的問題是甚至有幾分力不從心。

還好她在立館之前便定下規矩,一次隻能問三個問題,可這短短三個問題卻像是抽乾了她全部精神氣力一樣。在回答了關於某種礦石分布地後,林望舒便托身子不適,命小童送客。

她的狀態確實很差。儘管有那枚珠子不斷吸取自然之力替她調理身子,可隱隱的鈍痛還是從她體內不斷傳來,就像無數蠱蟲噬咬著她的血肉,她強撐著回到內室,眼前昏蒙,想要扶住雕漆立櫃卻抓了個空。

真是,如果她的靈體還在,如果沒有被這個世界的天道所詛咒,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她意識浮浮沉沉,恍惚間覺得有什麼人握住了她的手,舒緩溫潤的靈流在她體內湧流,如同甘霖滋養著皸裂的土地。

林望舒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見攢絲銀蝶飛邊的青碧衣角,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茫然間又不知應該從何開口:是對她在這裡開設問答館之事進行解釋,還是因為有意刁難流越對碧玨表達歉意。

前者她一時不知從何提起,後者她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

還是問那朵玉茗花去哪了……碧玨不喜歡麼?

“好些了麼?”

碧玨攥起手帕,雪白帕子上不知何時多出了幾塊血漬,可碧玨毫不在意地隨手放在一旁,換了一塊新的,才慢慢擦拭著林望舒額角的冷汗。

帕子觸感清涼,混合著碧玨清淡的體香,鑽入林望舒的每一寸肌骨。

林望舒蒼白的臉龐泛起薄紅,她輕輕點了點頭,伸手去抓碧玨的袖口,細嗅著碧玨身上的氣息。

她想和碧玨近一些,再近一些。

碧玨溫婉端凝,那雙眸子若琉璃白玉,平日裡看不出有多情意深厚,可林望舒卻相信著碧玨對她存著愛憐,隻是碧玨並不擅長表達。

是了,玨從來不擅長表達愛意。

玨到死前,也沒有對她說過一句“愛”,而是“抱歉”。為何而生歉意?愛愈滿溢,虧欠之心隨之愈增,往複堆疊,綿綿不絕。

“玄兔,我要準備清修閉關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隨我上山吧。”碧玨眸光微斂。

一聽這話,林望舒未免有些激動,呼吸急促起來,隱隱牽動了體內的劇痛。碧玨見狀,迅速點在她幾處大穴處,俯身吻住了她的唇瓣。

碧玨的唇瓣溫軟,靈力經過這柔軟的氣息循環流轉不休,迅速侵占著林望舒的每一寸生息,如潮水漫上緊密貼合,不留寸縷間隙。

那雙白玉眸在潮水的浸潤下,也含了三分的柔情,脈脈相望,欲色難禁。

可當分離的時候,柔情如退潮一樣儘數消散,碧玨又恢複了往日無心神女清冷自若的樣子,仿佛剛剛纏綿的吻不過是對眼前人的賜憐。

“玄兔,你這次上山是以我的未婚妻的名義,隨我居住鶴熙峰。”

“你隨我上山之後,要像其它人那樣喚我的字雙玉。”碧玨補充道,“而且我對天一門所說的你是一個並無靈力的凡間女子,你要小心謹慎,勿起爭執,勿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