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玨一身輕薄衣衫，濕漉地勾勒出柔美的曲線，那清嫵的五官淡然從容，卻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林望舒頓住，她感覺要是再說下去怕有邀功的嫌疑，她垂下眼睫，聲音越發低了：
“抱歉，那時候我來遲了。”
流越並沒有給她具體地點，在浩渺九州之中她想要立即鎖定一個人的位置也沒那麼容易。當她趕到碧玨身邊時，碧玨已經奄奄一息，清透如玉的肌膚上遍布冰裂紋路，她甚至都不敢想象她要是晚趕來一步會發生什麼。
她會第二次，眼睜睜看著碧玨在她懷中死去。
林望舒對冰的術法再了解不過，自然也清楚這般劇毒的處理方法，上策是要施法者親來製作解藥解毒；中策是趁劇毒沒有擴散之前封印，利用功力深厚者輔助將毒素逼出；下策是由旁人將寒毒吸走，可對吸走寒毒者來說這般毒素無以可解。
當時毒素蔓延碧玨全身，逼出毒素已經行不通，那寒冰城離此頗遠，也無來不及前去抓來寒冰城主師寒衣解毒，她隻能將寒毒暫時引入自己體內，並抹去了在場眾人的記憶。
“我相信你。”碧玨將她從水中攙起，施法弄乾了她們濕淋淋的衣服，又補充了一句，“我相信你會來救我的。”
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捏了一下，林望舒咬著下唇：“阿玨，下次不會了，我會永遠在你身邊護著你，不讓你受傷。”
往日都是玨護著她，現在輪到她護著阿玨了。
她們在暖泉旁坐了很久，晚風掠過，紅梅花瓣簌簌而落，遠處瓊花的幽香和此地梅花的清雅恰到好處交融在一處。林望舒抬著頭對碧玨說話，月色映入那雙幽紅的眸子，妖冶無雙。
“倘若你想要成為仙魁，我會全力相助。等你成為仙魁之後可不能始亂終棄。”
“自然。”碧玨抬起手，撫摸著林望舒的臉，“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碧玨體內的寒毒雖然被及時解了，但還是傷及了本源，不方便繼續突破心法境界，這一個月碧玨在鶴熙峰上養傷，和林望舒朝夕相伴。
林望舒默默希望碧玨能好得慢一些，這樣她們相處的時間便會更長。
主峰上如火如荼籌備著即將到來的清辭會，碧玨備受仙魁關照，也算是仙魁的半個弟子，來天一門送禮的門派心思活絡，拜過主峰後各種珍貴禮物流水一樣往鶴熙峰上送。林望舒一一驗過，登記造冊，這些勞心勞神的事務她舍不得碧玨親力親為。
碧玨賦了閒，便負責了整個彆夢居的餐食，其實也隻有她們兩個。
不過碧玨雖然做糕點還不錯，但其它方麵的廚藝並不高超，林望舒被迫吃了好一段時間烤糊的魚或者獸肉。後來碧玨漸漸學會控製火候，做出的東西也不再難以下咽。
除此之外，碧玨每天都會花三四個時辰給她煎雪藤水入藥，緩解著她日益加重的頑疾。
展眼間清辭會的日子便到了，天一門主峰上雲霞藹藹，瑞彩紛呈，幾位大仙門掌門著紫袍站在最前，身後是碧玨、流越、鏡淺等一眾地位較高的小輩，隨後是眾多仙門弟子，浩浩蕩蕩，皆按照自己門派規格著相應的弟子道袍，遠看上去一派錦繡盛景。
他們在恭迎仙魁的到來。
不多時，仙樂飄然，花瓣如雨降下，仙魁的身影於雲端縹緲浮現。
山上眾人皆垂手施禮，不敢直視仙魁天威。
清辭會上，仙魁高居首位論法，講到妙處時遍地蓮華，枯木生枝。
忽而仙魁問起碧玨何在，一個碧衣女子在人群之中站起，仙魁掃了一眼碧玨，可目光卻更久停留在她身側的少女上。
幽冷詭媚，豔色無雙，果然是她。
仙魁嘴角不為人察覺地勾起。
直到夜半，眾弟子才得以揉著惺忪的睡眼各回房歇息。
清辭會五更始，次日三更方散，修為不夠的修者們還真沒幾個受得住的。除了幾個掌門宗主和大弟子輩能坐得住，其它人誰都忍不住在仙魁論法時候你掐我一下我掐你一下，免得在仙魁論法時候睡過去，被巡回的戒律弟子抓到打板子。
仙魁仙法高深，論道玄之又玄，或許對掌門宗主這些來說精妙絕倫，而對眾多弟子來說怎一個枯燥乏味了得。仙魁論法還不同於自家宗內論道，可以開小差講悄悄話。這事關於自己所出身宗門之門麵，誰也不敢造次。
就在靠近大殿門口幾個弟子困得前仰後合之時，突然聽見殿外的一陣喧嘩。
“救……救命啊！有鬼，有鬼進來了！”
此時剛過五更，晦暗天色下，一個戒律弟子驚慌失措地闖了進來，他滿身血汙，一條胳膊已經撕裂垂脫，濕淋淋地滴著黑血。
越是靠近大殿門口，越是外圍弟子，他們哪裡見過這樣的詭異慘狀，也不顧在仙魁麵前失不失了體麵，尖叫聲此起彼伏響起，連滾帶爬地往裡逃，就像襲擊這戒律弟子的鬼已經進了大殿一樣。
仙魁放下拂塵，依舊闔著雙目，命人將這被鬼撕掉胳膊的弟子帶上來，聽其陳說前因後果。
“弟子今日像往常一樣晨起去戒律堂應卯，可誰知道剛走出屋子，迎麵便見一厲鬼朝弟子襲來。那厲鬼身手矯健，弟子無法招架，被厲鬼咬下了一條胳膊才得以脫身。”
坐在碧玨旁邊的林望舒眉心一蹙。
雖然當今修真者實力不濟，但能當上戒律弟子的都是真刀真槍見過血的，一下子就被打得棄臂逃生，這鬼的實力不容小覷，可實力高強的鬼一般都有自主意識，又有哪個會用上嘴咬這樣低劣的方法進攻？
這戒律弟子的彙報引起一片嘩然，天一門掌門覺得顏麵有失，剛欲出言訓斥，可卻見仙魁抬了抬手，登時一股靈力傳遍大殿，將騷動不安的氣息平複了下來。
舉手之間可平人心，眾人看向仙魁時皆多了幾許敬慕。
“本尊已經知曉此孽鬼身份，此孽鬼就在大殿之中。”
一石激起千層浪，剛剛平複的大殿裡又是一片嘩然。
天一門掌門連忙道：“仙魁大人，今日來聽道的弟子都是經過驗明正身的，有自己的籙牒，要是從外麵來的鬼，殿裡的明懸鏡就能照出來。”
仙魁不言，抬手指向大殿的一角，一道靈力從指尖迅疾刺出。
眾人齊齊朝仙魁的方向看去，卻見一道靈力被一團黑氣撞了回去。能公然抵抗仙魁者，刹那間滿場皆驚，看向那人時更是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人正是碧玨師姐的凡人未婚妻，林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