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垂眸看著發青的指尖。
“......是。”那些吸收進身體的咒靈,會將他同化嗎?
柚花裕姬終於笑出了聲:“呀,真該慶幸你沒有出生在千年前,那時候遍地都是開了靈智的咒靈,甚至有些咒靈可以稱得上俠肝義膽,如果你吸收了他們,估計離瘋不遠了吧。”
“俠肝義膽?”夏油傑喃喃,似乎很難理解這個詞語怎麼會跟萬惡的咒靈扯上關係。
柚花裕姬用手捧著臉,麵色愉悅的仔細觀察著少年的反應,慢慢道:“是啊,有些咒靈有同伴意識,被圍剿的時候會拚儘全力救其他咒靈;有些咒靈與世無爭,甚至偶爾會出手幫助一些落水的可憐人;還有些咒靈,有著不輸於人類的理想和大義。”
“我曾經見過一隻咒靈,名叫‘蠱母’,因為孤兒們對母親的極度渴求與怨恨而現世,力量十分強大。禦三家組織了一次圍剿活動,那群人啊,不怎麼看得起普通人,也不管咒靈身邊的眾多孤兒,直接發起了進攻。”
夏油傑瞪大眼睛,嘴唇顫抖。
“那‘蠱母’一出世,便有無與倫比的力量,倘若要逃,來日屠儘禦三家也未可說。可是為了身邊哭泣的孩子,硬生生抗下攻擊。”
夏油傑愣愣地問:“最後怎樣了?”
柚花裕姬看著他笑:“正巧路過,禦三家領頭那人曾經當著天皇的麵說抬手投足間便可使我灰飛煙滅,我認出了他,把他們灰飛煙滅了。”
“恰巧救了它一命,死活要跟著我報恩,我說那把你孩子給我幾個拿來當食材,立馬翻臉跑了。”柚花裕姬逐漸陷入了回憶。
蠱母被她嚇壞了,伸出數隻觸手卷起孩子們,一口氣跑到大山裡,搭了件木屋,為了孩子們的吃食四處奔波。
對拋棄孩子的父母的恨意,讓她不假思索抓來那些在她眼裡不配成為父母的人,拿來喂養孩子們。
失蹤的人越來越多,可是蠱母藏匿的技巧極為高明,一時間把一堆咒術師溜得團團轉。
直到有一天,一個少年想出了辦法,他偷偷抓了一堆小孩,扔在一個廟裡。
蠱母很快來了。
但是他們沒有等到動手的時機,隻能跟在蠱母身後,追尋她的巢穴。
蠱母身處的地界設了結界,他們沒辦法進入,但是少年看到了跑來迎接蠱母的孩子的臉。
這群孩子,可以隨意進出蠱母的結界。
少年在山莊附近蹲點,有一天,他終於看見了蠱母孩子裡的其中一個。
他召集了同伴,對著孩子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這天蠱母處理完食材,忽然察覺到人類鮮活的氣息。
她皺著眉數了又數,發現這群人確確實實死透了,怎麼可能散發氣息呢?
一開始被食材掩蓋的咒術師,終於冒了出來。
可是他們早有準備,氣定神閒地站在原地,準備看著這個喂小孩吃人肉的邪惡咒靈掙紮絕望而死。
蠱母跳起來,準備發動攻擊,咒力湧動,下一刻卻被憑空出現的粗重鐵鏈束縛。
牆壁振蕩,灰塵灑下,終於露出層層疊疊的符咒。
她的咒力被鐵鏈急速抽取,醜陋的麵容撕裂開,觸手無力地垂下,黏液一股股流到地上。
她逐漸乾癟。
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這群咒術師是怎麼沒有驚動她成功進入了結界,又趁著她去捕獵布置下這天羅地網?
她掙紮著抬起周身密密麻麻的眼睛,每個眼睛都湧出咕嘰咕嘰的黏液。
終於,她看見了那個捧著飴糖,站在少年身邊邀功的孩子。
她看到了她的孩子們,對她的恐懼與險惡,她聽見他們向咒術師訴苦、向他們哭泣,說她就是個怪物。
“小十一的親生父母,就被她抓了過來,還逼著我們吃掉!”
蠱母愣愣地看著,失去了力氣,放棄了掙紮。
原來,那些迎接她的歡呼,依賴的擁抱,拿到吃食後由衷的興奮,都是假的麼?
她放棄了掙紮,周身密密麻麻的眼睛緊閉,任由每個眼睛湧出咕嘰咕嘰的黏液,像是在流淚。
少年的聲音時近時遠:“這群吃死人肉的惡心玩意兒,與咒靈勾結,等會就處理掉......這個咒靈彆祓除,帶回去放到一百零三號神窯裡試試......這群玩意兒就算了,一點甜頭就能收買的雜種,放神窯裡都嫌惡心......”
蠱母呆呆愣愣地聽,少年輕聲低語,卻讓她震耳欲聾。
確實是群見利忘義的白眼狼、雜種,怪不得親生父母不要他們,連這群自詡正派的咒術師也不要他們,唯一要他們的她反而被視作怪物。
她突然想笑,為了保護他們,她不知親手除去了多少咒靈,而今隻落得一聲怪物。
可是她又敏銳地抓住了一線生機,她放緩了氣息,看上去似乎精疲力儘,再難反抗。
少年仔細盯著她看了一眼,走過去,扯了扯鐵鏈,就將這具醜陋而龐大的身軀拖著走。
觸手黏答答地拖在地上,少年的嫌惡幾乎要溢出來:“你們幾個過來給我拖著!”
侍從沒說話,或者他們說話了,可是少年鼓脹的耳膜卻已經聽不見。他驚駭地轉身,本能地釋放了咒力。
蠱母看著鐵鏈被少年的咒力震碎,驚天的怒火和著重新附著在身上的咒力,爆發出來。
她扭斷了少年的脖頸,在滿地哀嚎中觸手飛舞,餘下的咒術師大驚失色,紛紛抵擋。
可是再沒有咒術師受傷。
蠱母射出的觸手,全部紮入了孩子們的胸膛,殘忍地剝開他們的胸腔,掏出了血淋淋的心。
咦,這群白眼狼、小雜種,竟然有心?
他們不配。
她默然捏碎了紅豔豔、還在跳動的心,比起咒術師,她竟然更恨這群背叛者。
她逃了,從此之後一個收養被遺棄孩子的咒靈消失,一個專門挖小孩心臟的咒靈出現。
“這是在講故事嗎?”夏油傑口舌發乾。
柚花裕姬對他笑:“也許是真的,也許是平安時代編纂出來嚇唬小孩的流言。”
“神窯是什麼?”
“一個凝聚著人類貪婪的造神之地。”
“造......造神?”
柚花裕姬摸了摸嘴角的痣,傾訴使她心情大好:“說起來我也是從裡麵出來的呢,唔,好像是一號神窯?弟弟是從三號裡出來的,說到底,成功的也隻有我們兩個吧?”
夏油傑呆呆地看著她,龐大的信息衝擊在他腦中,以至於吸收咒靈的惡劣心情都全然不見。
“一號神窯隻有我一個,我幼時體弱,自從她背著我上神山求醫,他們發現我的術式後,我就被關進去,被迫當個實驗品。當然,還得給我洗腦,畢竟【剝奪】術式必須由主觀意願發動。”
她想起那個粉發、充滿獸性的小孩,低笑一聲:“在一個小山村,有人發現一個孕婦肚子裡有非常龐大的咒力,就把他挖了出來,結果是七個月的一對雙胞胎......雙胞胎嘛,不論術式多強天賦多好,都隻能在雙生詛咒中煎熬,不能擁有分毫力量。”
“可是那對雙胞胎,開始互相吞噬,最終融合在了一起,成了畸形兒。”
“他的出生,引起了人們恐慌,以為觸怒了神明。他們獻祭牛羊,企圖讓厄運遠離。”柚花裕姬嘴角勾起嘲諷的笑:“可是沒用啊,一點用都沒有。”
“然後就是老掉牙的那一套了,村民們把他綁起來企圖燒死他,結果他誤打誤撞覺醒了關於火的術式,反倒被他燒了個精光......畢竟剛出生力量還很孱弱,後麵被他們知道了,把他抓進了三號神窯。”
“他們?”夏油傑喃喃自語,“跟追捕蠱母一夥的人?”
柚花裕姬點頭:“三號神窯都是一群天賦極強卻毫無背景的孩子,沒有食物,隻能被迫廝殺,啃噬同伴的身體......他越來越強,和我成為了神窯唯二的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