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2 / 2)

硝子黑著臉,帶著殺氣盯著他。

白貓麻溜地滾了。

其實他已經不怎麼需要睡眠了,可是深入骨髓的疲憊不是反轉術式能治好的。

他抱著枕頭,在沙發上睡著了。

……

高專宿舍,狹小的浴室裡,夏油傑仰起臉,冰冷的水流順著棱角分明的俊臉流了下來。

炎熱的苦夏,蕭瑟的厲秋,未儘的寒冬。

他閉上眼,口中不斷逸出低啞性/感的喘息。

真肮臟啊。

冷徹透骨的水澆下來,卻無法熄滅他心中的火焰。

水流進他眼睛裡,讓他恍惚間想起他坐在她的床上流淚,她捏著他的下頜,柔柔在他臉上吐氣。

夏油傑,你真肮臟啊。

他的手顫抖著,緩緩往下。

腦中閃現眾多碎片,轉瞬即逝,最終占據他視線的,是那一片雪膩肌膚上令人呼吸一窒的豔色。

她月白和服滑落肩頭,含笑問他:“不留下來?”

他自暴自棄地伸手,眼尾通紅。

水灌進喉中,激起不清不楚的嗚咽。

他將頭靠在牆上,臉上的冰冷讓他一時間分不清是水是淚。

良久,他渾身一顫,宛如瀕死的魚被拋起,又重重落入水中。

他貪婪地大口呼吸著充滿水霧的空氣,眼睛也蒙上一層水。

他看著手上的汙穢苦笑,懊惱湧上心頭。

收拾完浴室,他披上衣服,靜靜坐在陽台仰望天空。

她總愛看月亮。

為什麼呢?

今夜的月亮如此晦暗,一點也不好看,為什麼不多看看他呢?

夏油傑心驚於自己瘋狂的念頭,卻製止不了一遍又一遍的想。

思緒冷靜下來後,他才有機會回想柚花裕姬說的話。

蠱母的故事......到底誰是對,誰是錯呢?

咒術師雖然祓除咒靈,其中很多人卻是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論跡不論心,他們祓除的咒靈確確實實保障了一部分人的性命。可是他們又高高在上,看不起普通人,言談間將其作為豬狗......

那群小孩,固然假意逢迎、為達目的不惜認賊作母,可是他們也隻是為了活下去啊!生而被丟棄,又被咒靈以人肉喂養,棄暗投明也是沒有錯的。

蠱母的的確確與人類思想不同,也許在她眼裡,那些年長的人類就是食材。究其原因,是孤兒們對親生父母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極端情緒導致的。

所以她按著她的思維保護他們,不惜殺死身為咒靈的同類,但是從來沒有了解過孩子們的想法。她所謂的保護,本質上是一種母親對稚童高高在上的操控。

當她發現自己保護的孩子是如此醜惡,她的思想開始變得極端。

從一個極端步入另外一個,甚至都沒有預兆。

而讓夏油傑駭然的是,他竟然恍惚覺得,他與蠱母是如此相像。

多麼荒誕啊,千年前的咒靈與千年後的咒靈操術,相像?

可是他們的確擁有一個至高無上的理想,一個保護孩童,一個保護弱者。

因為蠱母放不下自己的“大義”,所以滑向深淵,自此屠戮孩童。

那他呢?

這雙祓除咒靈、保護弱者的手,有朝一日會握著收割弱者性命的鐮刀嗎?

他突然感到惶恐。

可是倘若不該保護弱者的話,他這些年嗚咽著咽下的咒靈玉,又是為了誰呢?

這些年死在眼前的普通人,明明有自保之力卻被驚慌的普通人拖累至死的咒術師、輔助監督......

蠱母為了保護孩子,殺死了她的同類。

他為了保護弱者,明明沒有殺死過咒術師,可是他所保護的人,產生了殺死咒術師的咒靈。

沒有咒靈的話,一切會好很多吧?

“殺光普通人,不就好了。”

“哈哈,很瘋狂的想法呢。”

九十九由基沒有否定。這位特級,不怎麼做任務,反而出國遊蕩,尋找著“徹底消滅咒靈”的方法。

比起讓所有人都變成咒術師,明顯殺死所有非術士更容易吧。

悟和柚花就能做到。

他顫抖著舉起手,蒙起眼睛。

怎麼辦呢?他好像和天內理子當然麵臨著同一個選擇。

可是她已經回家,和親朋好友享受餘生。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骨肉裡關於“正論”的大廈崩塌,可他仍然執拗地拿著磚,慢慢疊摞。

有些累了。扔開石磚。近乎報複地等待著它崩塌。

他滿身寒氣未儘,盯著遠處的天光,開始默數,直到黎明到來。

高專光禿禿的草坪也染上了幾點綠意,曾以為無儘的寒冬悄然隨著時光流逝,春仁慈地降臨到大地。

……獨獨把他留在了那個夏天。

祓除不完的咒靈、無法跟隨摯友腳步的失落、黏膩惡心的咒靈玉。

那個炎熱的,苦夏。

就聽她的吧,難吃的話,就不吃了。

等他想清楚。

他要快點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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