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霧之後的黑眸蘊著強烈的悲傷和痛苦。那是——屬於那有些迷糊、有些任性、卻讓人覺得溫暖的姑娘的感情嗎?
——她是因為他即將死亡而悲傷嗎?
——溫暖如她,肯定不願看到這好不容易維持著的繁華京都血流成河,變成火海地獄吧?
那眸中因恐懼而流淚,可手中的劍光卻依舊淩厲,似乎那一具軀體裡,住著兩個正在交戰的靈魂。
白震望著那流淚的眼,似乎被施了術,一動不動。
兩道身影一左一右掠來,身法均是極快。其中一道白色身影揮手間烏光劃過,竟用帶鞘之劍硬生生格開那淩厲一擊,餘力未儘,震得林辰往後直飛出去;而另一身影將發愣的白震拖後數尺,避開那鋒銳嗜血的劍刃。
這兩道身影是陸小鳳和西門吹雪。
陸小鳳阻止林辰殺人不奇怪,但西門吹雪竟然出手就令人意外了。魏子雲等人心中一鬆後又懸起——西門吹雪和陸小鳳在阻止了九重樓殺手黑蝶,卻救了鬼劍白震,他們究竟是怎麼想的?
無論是白震,還是那個九重樓的女殺手,都不是簡單人物,身上關聯的東西又太多,將他們擊殺容易,但要留下活口並挖出秘密……魏子雲深深皺起了眉。
西門吹雪靜靜立著,並無拔劍的意思,眉宇間略有異色。他早已看出,林辰的劍法淩厲,內力卻不足,剛才他蘊著五成內力的一擊本該震飛她手中之劍、令她暈去,可她卻又一次令他意外。
林辰單膝觸地、垂首微微喘息;劍依舊在手中。她的右臂幾乎完全失去了知覺,虎口震裂,鮮血蜿蜒流下。
淡淡曦光照在那清秀的臉上,隱隱有晶瑩的水光。林辰有些疑惑似的,抬起了左手。於是,幾滴晶瑩的淚珠便滴入手心。
“……為何流淚?為了白震嗎?”她低聲自語,“這不是你的世界。這裡的人,這裡的一切,本就與你無關,為何為這無關的一切悲傷?”
西門吹雪聽到她的低語,眉間的異色更濃。陸小鳳走到他身邊,詢問地望著他。西門吹雪搖了搖頭,似乎更加堅定了某種意念,踏前一步道:“把劍放下!”聲音一如平時的冷漠,但眼中卻帶著很難形容的情緒。
林辰緩緩抬起了頭,似乎才發現差點讓她的劍脫手飛出的人是西門吹雪,眼神驀地一變,扭頭目光四處掃射,然後,視線停於一點,一動不動。
眾人不由自主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那裡,有一抹白影,如雲如霧,在金色晨光中,安靜、神秘而縹緲。
晨光中,林辰久久凝視著那一抹白色,單膝撐跪金色琉璃瓦上的背影猶如永恒凝固的雕像。唯有那一雙眼睛,絕非雕像所能擁有的眼睛,其中的神色令人瞬間心碎,令人——
——甘願為她身死魂滅,隻希望那眼中的悲慟能夠消去!
陸小鳳隻覺心頭悸動,卻聽西門吹雪複又說了一遍:“把劍放下,離開這裡!”
陸小鳳有些驚訝地看了西門吹雪一眼。事實上他也希望林辰能夠離開。隻是這一次與魏子雲等大內侍衛的對峙,無論於情於理都……
陸小鳳歎了口氣,放柔聲音,說道:“把劍放下吧!你應該明白的。離開京城,與白師傅一道,彆辜負了——” 他頓了一頓,聲音變得低而清晰,“白雲城主的苦心!”
似乎被“白雲城主”四字觸動心扉,凝固的身形顫了一下,就像突然驚醒。單薄的身形緩緩站起。一雙眼裡,淚已乾涸;冷如琉璃的眸子,眸色深黑如無儘長夜。清凜凜的視線,從陸小鳳,移到西門吹雪——那眼神令人心神震顫。
——該恨西門吹雪嗎?是西門吹雪殺了葉孤城。可西門吹雪卻是葉孤城最尊敬的對手。
——該恨陸小鳳嗎?因為他的多事而讓葉孤城計劃失敗?可在最後,葉孤城承認陸小鳳是他的朋友……
“不該恨嗎?”林辰輕聲而笑,對著那另一靈魂,輕蔑而癲狂,“無論什麼理由,陸小鳳和西門吹雪,他們,一個阻礙了他的計劃,一個奪去了他的生命——你說,我不該恨嗎?不該以他們的血,撫慰這一柄失去主人的劍嗎?”
——這個女人瘋了!
這是所有聽到林辰自語之人的唯一念頭——就算是葉孤城複活,就算是那傳聞中一身功力接近鬼神的西方玉羅刹,也不會同時挑戰西門吹雪和陸小鳳啊!
陸小鳳隻當林辰心神震蕩,心智大變,並未計較她言語中的血腥狂妄,隻是有些頭疼該如何令她冷靜,並保全她。
西門吹雪卻微微皺眉。他注意到,林辰握著劍的右手,未有絲毫顫動。
陸小鳳打算跟西門吹雪商議個法子,剛欲傳音,眼前忽然一花,緊接著寒氣撲麵——林辰又毫無預兆地出手了!可惜她現在麵對的是有了防備的陸小鳳,而她的劍,再快也快不過葉孤城。
陸小鳳隻是伸出手指輕輕一挾,她再如何使力,手中之劍便再無寸進。不等她應變,陸小鳳左手連揮,便點了林辰數處大穴。然後,又在她右腕一拂,但她手中劍並未如他所料掉落。
陸小鳳驚詫,不覺抬眼。卻見一雙如琉璃的眼眸,冷冷寂寂,無情無緒——她雖受製,但卻毫不在乎,就似乎這軀體並不是她一樣。
陸小鳳被這眼神所攝,微微一怔間,忽然一聲:“聖駕到!”
猶如一聲驚雷,令諸武林豪傑有些發懵——剛從謀逆案中脫險的皇帝,因何又涉險到這刀光劍影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