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2 / 2)

白月光替身自儘後 寧歸 19528 字 6個月前

還未曾到瞧見喬青瀾,可她熟悉的聲音卻穿過庭院落入了兩人的耳中:“我現在最想做什麼嗎?”

似乎有婢女在詢問喬青瀾:“......若若想小姐一直開開心心。”

又聽喬青瀾道:“傻丫頭,我這一生已經沒什麼遺憾了。我做錯了太多事,也許現在就是上天對我犯錯的懲罰。當年我錯信他人,趁他遠出,離他而去。如今我時日無多,他也已經娶了正妃,我也心滿意足了。等我去了,你便替我把箱中的嫁衣燒了罷。”

那是一如既往溫婉柔順的聲音,卻又包含了無儘的苦澀悲哀,直叫人聽得心疼。

後來......

後來他說了什麼?

虞歸晏的記憶有些模糊,約莫是承諾了要娶喬青瀾之後便把她貶為了側妃吧。

喉間的腥甜越發濃鬱,她卻毫不在意,僅是死死抓住他的衣角,深深看進他的眼裡,一字一頓地問道:“顧玄鏡,你當真要娶她?”

那是她第一次喚他的名字,未曾想到卻是在這般諷刺的情況下。

陽光照不進的絕望哀沉情緒之下,隱藏著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零零星星亮光。那亮光在她終於問出這句話時迸發到了極致,彙聚成一道絢麗的光芒浮現在她暗沉良久的眼底,穠麗耀眼,仿佛是生命最後的孤注一擲。

顧玄鏡的目光細細描摹著她眼中的輪廓,語氣卻雲淡風輕,話語間是不容置疑的肯定:“今日便是婚期,莫胡鬨了。”

與那日一般無二的語氣,一般無二的話。

數年深情,不過換來一句胡鬨而已。

她眼底的光芒在他一言一語中漸漸隕落,直至他最後一個音調落下,那雙一瞬間迸發絢麗光芒的眼睛重新恢複了黑暗,她的生命也仿佛隨著那道光而逝去,如今留下的,不過是一具軀殼。

原來她的所作所為在他眼裡一直不過是在胡鬨。也許這場感情在他眼裡從頭至尾都隻不過是一場鬨劇。她再次深深看進他深邃莫測的眼中,企圖尋找些什麼,可那雙清冽如雪的眼中倒映的從來都不是她的身影,從頭至尾都不過是她奢望了。

他伸手輕撫她的側臉,卻被她躲過,他似乎也並不怎麼在意她的反抗,轉手為她捏了捏被角,語氣柔和了些,“你身子不好便好好休息著,明日你不必去給青瀾請安。”

“我有些累了。”

她輕飄飄地鬆開了手,唇角自嘲的笑逐漸漾開,她不過是一個不得寵的側妃,得了可以不必去跟正妃請安的許諾,於她而言真是好大的恩賜!

她的笑太過空洞,他有刹那鎖緊了眉心,可時間緊迫,不容得他去細想,他道了一句“你好生休息,我晚些時辰再來看你。”便起身離開。

虞歸晏目光緊隨著那一襲白衣勝雪的身影,終於在他將踏出門時輕輕開口:“顧玄鏡,你莫要後悔!”

她的聲音很低,壓在喧囂的鑼鼓聲中幾乎飄散不見,顧玄鏡也許聽見了,也許根本沒有聽見,隻是離去的步伐微頓了須臾,旋即便不再猶豫,徑直離開了長樂院。

直到顧玄鏡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虞歸晏口中的腥甜再也壓抑不住,暗紅的血止不住地從鼻息間、唇齒間溢出。

寂靜許久的室內,驟然響起的門扉開合聲尤為清晰,軟癱在床榻內側的虞歸晏在聽見那吱呀聲的一瞬間下意識地想要拿出錦帕擦拭血跡。

“妹妹不必擦了,不是玄鏡,是我。”喬青瀾柔婉軟糯的聲音由遠而近。

虞歸晏身體一僵。隻見一襲緋色鬥篷的妍麗女子撩開簾子,優雅地走了進來。那垂簾由上好的織雲紋挑繡花絲綢製成,泫百花,回勾新雨,柔軟陰涼。

可那緋衣女子勾起那垂簾一角時,豔傾國之妖質的絲綢卻驀然失了色,比不得女子的灼灼其華。女子一舉手一投足間皆是風雅,融了江南三月煙雨的朦朧迷離,不遠不近,最是勾人心魂;又染了皚皚雪池中的冰寒,冰清玉潔,教人不敢褻瀆。

行至屏風前時,她微頓了步伐,隨手解開了那鬥篷,一襲喜服便隨之映入虞歸晏眼底。

正紅的鳳袍逶迤在暗沉死寂的室內,猶如一抹流光劃過寂靜的夜空,絢麗奪目。鳳紋與顧氏特有的梵文滾雲紋以金線細細挑在流光浮動的正紅衣袍間,華美精致至極。這場婚典不過匆匆準備了月餘,可卻比那場準備了數月的冊封大典更加完美細致,便是從喜服也可窺見一二。

到底是他親自籌備的婚典。

虞歸晏喉間一腥,方才止住的腥甜似有再次湧出的跡象,她死命壓住舌尖,將分不清到底血還是什麼的腥甜一並咽了下去。

“妹妹可好些了?”喬青瀾嫋嫋娜娜地走近虞歸晏身旁,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溫和關懷。

虞歸晏僅是安靜地坐在那裡,不動也不開口。

喬青瀾似乎並不在意她的態度如何,她在床榻一側坐下來,溫和地笑著:“妹妹可知曉我今日為何要來長樂院?”

虞歸晏輕闔上眼,任由心底放空。

喬青瀾伸手細細描摹著虞歸晏略顯蒼白的輪廓。她的指尖有些涼,可虞歸晏的身體卻更涼。她似乎沒感受到一般,白皙修長的指尖最終覆在了虞歸晏的臉側,朱唇輕啟:“真像啊。”

一句毫無厘頭的話,像是感歎,又像是意有所指。可惜虞歸晏早已懶得去猜,她太累了。

喬青瀾傾身靠近虞歸晏的耳邊,低語了片刻,旋即便直起身來要離開。

虞歸晏卻驀然睜開了眼睛,抓住了她的手腕,聲線是變了調的惶然急促:“你什麼意思?!”

“我以為我方才說得很是清楚了。”虞歸晏的力道不大,畢竟她的手差不多已經廢了,又如何還會有多大的力道呢?可喬青瀾卻依舊忍不住蹙了蹙眉,“妹妹可否先鬆開我?”

灼灼夭夭的女子不適地蹙起眉心,自是惹人憐愛不已,教人隻想撫平她眉間哀愁。哪怕虞歸晏不是男子,卻也無意識地鬆了些。

喬青瀾輕道:“玄鏡竟是未曾與妹妹提起過嗎?”略一思量,她又搖頭,“也對,這如何適合與妹妹說。可是這麼些年,妹妹便真的未曾想過他為何獨獨選中了你,將你養在身邊嗎?”

她瞧著她,深深地看進她眼中:“還是隻是妹妹不敢想呢?”她笑,“你難道從未對我們的眉眼相似覺得疑惑嗎?”

她的話一如既往的溫和柔婉,可卻像一條淬了毒的冰冷毒蛇,嘶嘶地招搖著纏繞在她心尖。

她的瞳孔猛然一縮,本以為不會再跳動的心臟劇烈地起伏著,連呼吸都驟然急促。

過往那些被她忽視的一幕幕驀然浮現在腦海之中,清晰如斯。那些與他相伴的時日裡,他更多的隻是喜歡她安靜地陪在他身側。有時他會輕撫在她臉側,落在她臉上的目光也總是比以往更柔和深切。

那也是她會錯以為他也許也心儀於她的原因。

倘若......

倘若從一開始便是錯。

倘若從一開始她會得到這一切都是因為喬青瀾......

虞歸晏隻感覺心間有什麼在劇烈地撕扯著,像是要從她胸口破體而出。

喬青瀾笑意深深地看著虞歸晏劇烈喘息的模樣。若不是她麵前是絕望到顫抖的虞歸晏,他人隻會以為她是在溫和地與友人敘說體己知心語。

她輕捋鬢發:“妹妹明白過來了?”也不等虞歸晏回應,她緩緩地道,“那妹妹可又知曉他為何要親自教你念書識字嗎?”

有個隱隱的念頭似要從虞歸晏的心底最深處迸發,可她不敢想,更不敢說。喬青瀾卻是一語戳破:“因為他想你更像我,你難道沒有發現你的舉手投足間,就連琴棋書畫的風骨都與我有三四分一致嗎?”

若說上一句話讓虞歸晏絕望窒息,那這一句話便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把所有她以為的僥幸都血淋淋地撕碎擺在她麵前,甚至是告訴她,她所擁有的一切其實從一開始就是偷了他人的,徹底撕碎她所有的念想。

喬青瀾起身,拿下隨手搭在屏風上的鬥篷,係好鬥篷,她緩緩回眸,悲憫地看向床榻上似乎徹底被抽去生氣的虞歸晏。她溫溫婉婉地笑,像是普度眾生的善佛:“我今日所說的一切,是與不是,我相信妹妹自有定奪。”

虞歸晏一愣。

喬青瀾扣上長帽,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漸漸被隱在一片緋色的陰影之下,光影割裂她長長的裙擺。虞歸晏卻似乎仍能看見長帽下的那抹溫婉淺笑。

她說:“五月初五那日夜,斷魂橋頭,我想,妹妹是聽見了的。”

言罷,她的身影漸漸遠去。

虞歸晏徹底愣住,那一夜的記憶瘋狂湧入腦海。

“你娶妻了?當年不願意娶我,如今卻娶了她?哈哈哈哈哈哈......”那笑聲淒涼而破碎。

破碎的笑聲之後,是更加淒厲的控訴:“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

“莫哭了......”

“你說啊!”

良久的靜默。

“......姑娘,主子的嫡妻與您有七八分相似......言談舉止也相差無幾......”

“你是因為我才娶了她?”

“......是。”

虞歸晏心頭一悸,心尖空洞得抽疼,猛然從那亦真亦幻的夢境中走了出來。那夜她是聽見了聲音與顧玄鏡相似的男子和一位女子在爭執。可是那夜顧玄鏡分明是告訴她他有公務需要處理,故而不能陪她去看龍舟花燈了。所以她儘管疑惑有人的聲音與他那般相似,卻也以為自己聽錯了,未曾多想。

卻原來......卻原來......他是去見喬青瀾了。

虞歸晏抓住被褥的手狠狠收緊,唇邊眼角的血滴落在手腕上的白紗上,層層暈開,分不清手腕的傷口到底有沒有崩裂。

若是方才顧玄鏡那番話隻是讓她心死,讓她再也無法對他生出任何期待,但她對他的感激卻仍在,隻是永遠深鎖心底,因為倘若那一年他沒有救她,也許她早已經死於那一年寒冬;因為若沒有那些年月裡他悉心的教導,也許她仍舊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粗蠻不已的藥人。

可喬青瀾的話卻是把她記憶當中最初的美好都摧毀,形神具毀,讓她連活下去的念頭都生不起。

她一直感念於他救她於水火之中,所以一直卑微地仰望著他,從不敢對他有所奢求。連後來發現他有真正心悅之人也隻是曾想過自請離開,甚至他不信她、取她的血為喬青瀾療傷,她都因為那些年月而一一咽下所有苦澀,死死枯守在這一方天地之中。卻原來......她所以為的救贖、以為的他也許是心儀於她才會娶她原來也不過是一場驚天的騙局,不過是因為她的眉眼與他心儀之人有幾分相似罷了。

是她想岔了,他那般尊貴的人,又如何會因為憐惜一介孤女而單單將她帶在身邊,甚至還親自教她讀書識字呢?

原來不過是想把擁有相似外貌的她雕琢得更像喬青瀾罷了!

她就像一具已經初具雛形的木偶。他拿著一把鋒利無比的尖刀,一刀刀地在她身上刻痕。她以為他是要把她雕刻成一個獨一無二、僅屬於他的她,所以她忍下了所有疼痛、苦楚,耐心等待著自己綻放的那一刻,耐心等待著他愛上她的那一刻。可實際上呢?他不過是把她複刻成了他丟失的心愛之物的模樣。

她不過是一件完美的複製品罷了!

可笑嗎?她覺得甚是可笑!

她諷刺地扯起唇角笑了起來,可笑著笑著卻驀然渾身發涼,像是被扔進千層寒冰中層層冰封了一般,寒涼刺骨直至麻木無覺。

她真的是一個有血有肉、會笑會哭的虞歸晏嗎?她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是他一一教導,她真的有自己的靈魂嗎?其實她隻是一具複製了喬青瀾風情的完美皮囊吧?足夠他透過她來思慕心中那人。

不知道是不是麻木到了極致,她反而徹底清醒了過來,整個人清醒平靜得可怕。除了行動依舊遲緩以外,她甚至覺得自己完全恢複了康健。

少頃,她緩緩收緊染血的錦帕,艱難地挪到書案後執筆寫下一封書信之後,掙紮著感受不到任何疼痛的身子、毫無留念地爬到了窗前,碧藍的湖水映照出她如今形容枯槁、唇畔染血的模樣。

她對著水中的人影輕輕地笑了笑,水中的人影也對她笑了笑。

真醜啊!

她想。

不過這般,她與喬青瀾終於不像了吧?

她不想連死都無法做回自己,更不想連死都隻能留在這一方天地裡。

一滴滴血融進湖水中,那麵無血色的人影瞬間消失在一層又一層的緋紅水渦中。她凝視著那久久散不去的水渦,思緒越發清晰,內心也越發意外的平靜。

日漸正中,她略微偏頭看向窗欞外,真好的天,萬裡無雲,一碧萬頃,比當年那日好太多,果然適合成親。

隻是於她來說,這場親事吵了點。她低頭重新看向越發緋紅的湖麵,唇角的笑漸漸勾勒開,不過也沒甚關係,她自有歸處。

長樂院建在湖中央,湖水乾淨清透,但願她能在這湖水裡洗淨一身塵埃,來世再也不要遇見顧玄鏡。

意識消散前,虞歸晏眼前浮現的是兩日前喬青瀾來長樂院說的那一襲話。

喬青瀾溫和地笑著,那笑分明一如往昔,溫婉豔麗,說出口的話卻字字誅心:“多謝妹妹的成全。”

“是你!是你自己害自己!”

“夫君,是她自己害了自己!”

“安樂,事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

事不可再三?

她何曾做過一,她想笑,可鼻息間滿是沉沉的水,呼吸不能。

耳畔那一直吵鬨不息的喜樂聲也隨之逐漸遠去。

也好,終於安靜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時隔一年,又開文啦,前三天前三章留評都發紅包。

日更,不更新會請假,大約每晚十一點半左右更新。

(9月6日份是早上6點更新了,下一更是9月7號晚上十一點半左右)

不知道小可愛還剩下幾個嗚嗚嗚嗚嗚嗚,彆拋棄我,我還在努力碼字ing。

還是有幾句話要說的↓:

是的,彆懷疑,就是這麼古早,這本書文荒自產糧,走古早虐男風,看完第一章彆慌,後麵讓顧玄鏡跪下唱認錯。

②彆管我,我瘋了!本文瑪麗蘇、修羅場!!!不適應的讀者自動退散。

因為聞沉淵、聞清瀟、顧聞祁、顧玄鏡都喜歡女主!!!聞沉淵和女主是叔嫂戀,顧聞祁和女主是偽母子養成。

③男主男配全處,本文雙男主,男主處的程度請參照《不準笑》第9章。

④雙男主就是字麵意思,他們倆和女主的感情糾葛比較深,但是女主最後隻會跟其中一個在一起。

⑤作者文筆稚嫩,劇情構思不足,還在努力學習,可以理智地評論作者的劇情文筆不足,但是拒絕批判文章的設定【比如我上上篇文當中的女主比男主大的設定】,更不希望上升到人身攻擊。

⑥前麵有些看似bug的地方,不是bug,後麵都有解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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