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信任(2 / 2)

前頭的甬道延伸向不知何處,走了這般久才看見一個岔道。她走近那岔道,岔道是前方不遠處便是往上延伸的階梯,想來是到了儘頭。

她沉吟須臾,提議道:“不若我們先去那岔道瞧瞧,若是不對勁,立刻便封死了那岔道。”

“那便去瞧瞧。”聞沉淵頷首,朝著那岔道而去,“我先去瞧瞧,你便等在那台階處,彆靠太近。”

得到虞歸晏應允後,聞沉淵便疾步往上而去。虞歸晏不遠不近地等在那台階側,以防聞沉淵有何事。上去的聞沉淵打開了密室門,那刺眼的白光傾瀉了進來,不過須臾,那密室門又闔上了,成片的光線也被鎖在了門外。

是聞沉淵下來了。

虞歸晏問道:“如何?”

聞沉淵走到虞歸晏身邊:“雖是無人,但此處仍在客香居內。”想起方才所見之景,他又道,“除了一個受了傷、行止略微奇怪的玄衣青年,倒是沒有旁人。”

“奇怪?”

聞沉淵一邊往回走,一邊道:“如今都三月底了,那青年手裡頭還拿著一隻壞了的蓮花燈。那蓮花燈應該有些年頭了,上頭染的色都掉得差不多了。”他搖頭道,“那人也是奇怪,手腕上一道道交錯的舊疤,如今更是添了新傷,可傷口都繃開了,他還死死拽著那沒用了的蓮花燈。”

——“把心願寫在紙上,再把紙放在蓮花燈中。承載著我們聞祁願望的蓮花燈在水中乘風破浪,願望就會實現。”

——“隻要母妃。”

——“母妃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你隻管許自己想要的願望就好了。”

——“我隻要母妃陪著我。”

——“好,母妃一直陪著你,哪兒也不去。”

虞歸晏本是跟著聞沉淵的步伐,驀然頓住。

聞祁!

那是聞祁!

腦海裡有個念頭瘋狂地叫囂,虞歸晏的腳步猶如生了根,動不得分毫。

隻有聞祁才如她一般,手腕上滿是傷痕;也隻有聞祁才會留著那破了的花燈。

虞歸晏猛然抓住聞沉淵的手臂,眸光沉沉:“他傷得重嗎?”

聞沉淵隻感覺手腕一緊,回眸便瞧見了虞歸晏深如寒潭的目光,那是層層情緒交織後終於沉澱的靜謐悠遠,亦是暗夜裡光芒墜落入深淵的蕭疏沉寂,映著那昏黃的燭火,一寸寸搖曳進他的眼底。

燭火張揚的暗室內一時安靜,直到燭火在空氣中輕微的爆破聲響起,聞沉淵方才緩緩道:“神智不清。”

再簡單不過的四個字。虞歸晏卻是心頭一緊,連聲音也驀然乾澀:“上頭沒有旁人,對嗎?”

聞沉淵點點頭。

“我想救他。”虞歸晏緊緊盯著聞沉淵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

“我陪你。”

虞歸晏一愣。淡靜的燭火下,一襲藍衣的清雋少年微凝了眉目認真地回望進她的眼中,雖遠猶近。層層疊疊暈染開的燭火中,她有片刻的恍惚:“你便不好奇我為何要去尋長說,如今又為何想救密室外頭的人嗎?”

聞沉淵一愣,似是未曾想到她為何有此一問,旋即便笑道:“好奇啊。”

如何不好奇?

“那你為何不問?”

既是好奇,為何不問?

聞沉淵轉過身瞧她,虞歸晏眼底的光芒忽明忽暗,他道不清是何心情,隻覺整個人都跟著她眼底的光芒沉浮。很快,他笑了笑:“因為你不想說,所以我尊重你。”

“你便不怕我牽連你?”

聞沉淵失笑:“何為牽連?”他煞有其事地道,“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跟一個人掉進密室,很有意思。”

“我說認真的。”她道,“我們不過見過兩次,便是算上此次,也不過三次。”

“我也很認真,正如你所說,我們不過見過幾次。我也許沒有我大哥那般看得通透,但我也不是傻子,真的便為了一個方才認識兩日的朋友毫無顧忌地交付身家性命。我會幫你,一來是因為我們是朋友;二來是因為我有眼睛,看得分明,你也許與鎮南王府中諸多人有牽連,但他們與你都沒有仇怨,更無殺你之意,而你也並無與他們結怨之念。既是如此,作為朋友,我為何不能幫你一把?”

聞沉淵斂了臉上的笑意,一字一頓,鄭重地道,“不論我們相交幾日,我既視你為朋友,便會待你真誠,你不願意說的事情,我選擇相信你,也尊重你。也許我們之間的關係還不足以相互交托性命,可至少真誠與信任四字還是可以做到。”

“你便不怕你錯信了人嗎?”

昏暗的燭火拽長兩人的身影,虞歸晏問出這句話之後,狹小窒息的密道中久久沒有聲音響起,她暗自想,他是覺得......

就在她的念頭止不住紛雜時,那低沉的聲音拖曳在燭火晃動的細微爆破間,分外清晰。

他道:“兩個陌生人要想成為朋友,總該有一個人先走出一步。”他的目光是深不見底的墨黑,帶著仿佛能把她卷進去的驚心暗芒,“我希望我沒有錯信。便是錯信,我自認還付得起這個代價,所以我願意先踏出這一步。至於未來我們到底是否能夠成為生死相交的摯友,這取決於你願不願意相信我。”

虞歸晏倏然抬頭望向聞沉淵,指尖忍不住地輕顫。

當年顧玄鏡無論如何也不肯給她的信任,一個隻見過三麵的少年卻輕而易舉地給了她,何其諷刺。

虞歸晏未曾料到,眼前的少年在若乾年後不僅為她交付了所有信任與真誠,更是將性命也交付於她手上。她以為不可能有人做到的,他卻一一為她做到了,隻是他卻再不是當年那個可以因為喜歡便隨心所欲地交付滿腔赤誠的少年。

作者有話要說:  聞沉淵認識顧玄鏡,但是並不認識顧聞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