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
能這般輕而易舉地退了親事, 她自是歡喜, 可於他的名聲卻極為不利。遲疑間,目光稍抬些許,窗欞外那一抹若隱若現的正紅色映入眼底,她心間倏然無端刺痛,連支著身子的手也陡然失了力。
眼看著便要滑倒,可不過眨眼之間,方才還在榻前的聞清瀟便坐到了她身邊, 扶住了她, 被她無意間推翻的衣飾香囊滑落在地, 一隻小巧精致的竹紋香囊自衣衫間滾出,驟然撞入虞歸晏眼底。
一隻毫不起眼的香囊滾落, 卻猶如寒冰傾覆,徹底驚醒了她。
自複生以來, 因著當年之事的陰影,她千方百計地想要退掉與聞清瀟的婚事, 可卻從來沒想過退婚後該如何。
大秦不是一個男女平等的和平時代,而是一個妻以夫為天、嫡庶尊卑分明的封建朝代, 嫁一個好人家,於當世女子來說, 不亞於第二次投胎。
她微側了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聞清瀟,光風霽月如齊王世子,是不可多得的良人。此番, 因著他的縱容,她能退了與他的婚事。可之後呢?
她不聰明,更沒有那個能力去改變這個封建的時代,這也就意味著,她不可能不嫁人。退了與齊王世子的親事,喬尚書必定再次把她當作待價而沽的商品,她根本沒有能力反抗,唯一會幫她的,唯有原身嫡姐喬錦瑟。
可僅從夢到的記憶中來看,原身甚至不敢將母親死因有問題抖露給喬錦瑟,其中之一便是顧念著喬錦瑟含恨嫁與魏王的苦楚,她占了原身的身子,又如何忍心因著自己的親事而讓喬錦瑟去求魏王。
再者,顧玄鏡最近一些時日雖未曾出現在她麵前,可卻並不代表他已經熄了那些個心思。若是她退了與齊王世子的婚事後,顧玄鏡又認定了她是鎮南王妃,屆時,喬尚書必定不會拒絕顧玄鏡的提親。
僅是一想到這個可能,她便不覺渾身一僵,連心臟都急劇縮緊,她好不容易才走出了那噩夢一樣的過去,斷不會再想回去。
攥在聞清瀟廣袖上那隻白玉一般的手不斷收緊,連指節都因用力而微微泛了白。
虞歸晏突然的異常令聞清瀟微蹙了眉心:“二小姐?”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莫名安撫人心的力量,她下意識地便抬了頭去看他,包容她的是平靜寧和的深邃目光,猶如子夜露重中映照寒宵山河的燈火,她緊繃的心莫名便安定了下來。
腦海中也隨之冒出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
嫁與聞清瀟!
聞清瀟是齊王世子,身份貴重,她若是嫁於他,顧玄鏡便是認定了她是鎮南王妃,也會顧忌於她的身份,何況,按照聞清瀟的為人,若是今後知道了一切,想必也定不會棄她於不顧;
再者,如果注定要嫁人,聞清瀟應是最好的選擇,他沒有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男人的劣根——看不起女子,近日以來,便是她是癡兒時,他也對她照料有加,更是願意尊重於她,若是往後他納妾,她也相信聞清瀟也不是寵妾滅妻之輩,而她隻要不動心,這一生,應當也可以順遂無虞。
這個念頭一冒出,便如野草一般,不可遏製地瘋狂滋長。
見虞歸晏久久不開口,整個人又越發緊繃,聞清瀟便要抬手搖動床頭的搖鈴,尋來丫鬟去找大夫。
虞歸晏卻是驀然回了神,握住了他剛抬起的手:“我沒事,世子不必叫人。”
手背被軟若無骨的小手覆蓋,聞清瀟詫異地微低了目光去看她。
虞歸晏卻是躲開了聞清瀟的目光,緩緩靠進了他的懷中,雙手也逐漸攀上他的腰腹,察覺到他略微一僵,她卻沒有鬆開手,反而更加收緊了雙手,緊緊纏住了他,任由他身上淡雅的青蓮香氣將她包裹:
“臣女沒有不願,能嫁與世子,臣女不勝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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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軟的身子撞入懷中時,聞清瀟微微一愣,身體也不由自主地一僵,遲疑片刻,到底是抬手輕環住了她。
雖則壽宴那時,兩人也曾這般親近過,可當時她不過是心智有缺的癡兒,他也僅將她當作稚童看待。但今日卻不同,她神智已是恢複,如今主動親近於他,也許並非是出於本因,可到底是親近如斯,連溫軟的身子,他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這一切,讓他多少有些局促。
其實,從他走進內室,她眼角眉梢的排斥,他自是看得分明,雖不知短短時間內到底是何原因讓她改了心意,但到底是他辱沒了她的清白,她既是沒有心儀之人,也願意嫁與他,他自無不應之理。隻是有些事卻要與她言明。
“若論欣喜,我更欣喜於你願意嫁與我,隻是我身患有疾,或是許不了你太高的榮華富貴,可能聞氏主母的位置也無法許與你,甚至連與你白頭都無法做到。但我有生之年,必會護你、尊重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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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清瀟走後,虞歸晏便微闔著眼歇息,直到喬錦瑟再次步入內室,她才睜了眼。
喬錦瑟坐到虞歸晏身旁,因著以為自家妹妹剛恢複神智,倒也不與她兜圈子,單刀直入地道:“晏晏覺得齊王世子如何?”
虞歸晏看向喬錦瑟,將她眼底的關切一一收入眼底。須臾,她道:“很喜歡。”
短短三字,喬錦瑟卻是彎了眉眼:“晏晏喜歡就好。”
齊王世子是不可多得的良人,若是晏晏能喜歡他,她相信齊王世子定然不會虧待於晏晏。可若是晏晏不喜齊王世子,她也定然是會設法讓晏晏圓了心意,可她卻不知道何處才能再尋一個令晏晏滿意,又如同齊王世子般品性高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