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二)(2 / 2)

是他親手把她讓了出去。

後悔嗎?

顧聞祁不知道將來會不會後悔,可至少到此刻,他沒有後悔過。

他身處黑暗肮臟的地底深處,那裡,萬裡荒蕪,經年不見陽光。他在荒蕪的黑暗中獨居多載,一身都染滿了陰暗,汙濁早已經腐蝕了他的心扉。

曾經,她也掉入了汙濁中,臟了裙裳,卻要護他周全,他小心翼翼地活在她的庇佑之下,生怕有朝一日便失去了她。可哪怕他再小心謹慎、委曲求全,不該是他的,他終究抓不住。

如今他才明白,她本該活在陽光之下,他又如何忍心讓好不容易從汙濁中逃離的她再染上泥土?

她是他活著的唯一信仰,這份信仰如今猶在。

足夠了。

“世子,二姑娘走遠了。”長說被顧聞祁渾身的悲切蒼涼驚到,目光在儀仗與顧聞祁之間遊移,她是女子,心思再敏銳不過,哪怕前幾次她未能察覺出顧聞祁的感情,可今次,她已是再明了不過。

除卻震驚之外,她更多的是心疼。

世子自幼孤苦,好不容易得娘娘憐惜,有了倚仗,可娘娘卻又在十年之前香消玉殞了,此後,世子都一直活在無窮無儘的苦痛中。世子沒日沒夜的汲取著一切能汲取的,想要為娘娘報仇,可世子的敵人不是旁人,是他的父王。

王爺年長於世子那般多,又是那等心智,豈是世子一兩日便能追趕上的?

也因此,十餘載來,她從未見世子歇息過一日,亦從未見世子臉上有過笑意,哪怕是心疾複發,無意中得知神醫滄海隱居於南蜀,世子也未有時間立刻去尋神醫,一直拖到如今。

好不容易娘娘回來了,世子臉上重新展露了笑意,可......

她到底不敢再往下想,因為怎樣想都是錯。

顧聞祁在長說的聲音中緩緩地回了神,緩緩收回了目光,低啞著嗓音道:“走吧,待晏晏成親後,我們也該回淮安了。”

他到底是懦弱了,不敢親眼看著她嫁給旁人,更不敢留在長安看她與齊王世子的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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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仗行得很慢,虞歸晏坐於轎中,上轎前喜悅的心此刻不知為何竟隨著轎子的前行而緩慢地忽起忽浮,她似乎想起了過往的一幕幕,卻又似乎什麼都記不得,直到花轎穩穩地落在了齊王府正門前,她猶有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

這種虛幻感在不知不覺中滋生,很緩慢地吞噬著她,連這一路上的風平浪靜也沒能讓她平靜下來,她不知道自己覺著什麼虛幻,也不知道為何覺著虛幻,隻是心裡莫名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她忽地便想起了數十年前,當孤山聖手藥人,為他試藥的日子,而後畫麵一晃而過,似乎又回到了鎮南王府八載看似榮華無限,實則悲涼的過去。那八載,是她最不願意回憶的光景。

正在虞歸晏胡思亂想間,隻覺一片壓抑著的暗紅色的眼前忽地透亮起來,柔和的光芒穿透喜帕,照入她眼中。旋即,一隻握著紅綢、修長如玉的手出現在了喜帕之下,她的眼裡。

見得那隻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她交握在腹部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道不清心間是何思緒,隻覺紛亂無章,一直發酵著的虛幻感在此刻達到了頂點。

她遲疑著,女官不著痕跡地看了看耐心候著的齊王世子,又看了看始終遲疑著的虞歸晏,不由得壓低聲音提醒道:“世子妃,該出轎了。”

虞歸晏在女官刻意提醒下,驟然回神,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異常,她收了收自己的手,到底在女官第二次提醒之前,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手放在了聞清瀟手中,握住了聞清瀟遞過來的紅綢。

聞清瀟的手是溫熱的,她的手卻因為緊張忐忑而汗濕,泛著微微的涼意。冰涼甫一觸碰到那片溫熱,她下意識地便要縮回手,聞清瀟卻似早有所覺,在她動作的前一刻,牢牢握住了她的手,不讓她有半分遲疑與退縮。

聞清瀟溫和如玉石相擊的聲音隨之傳入耳畔,雖低尤清:“莫怕,我接你回家。”

虞歸晏沉浮不定的心,忽地便靜了。

她牢牢反握住他的手,在他的牽引下出了喜轎,掌心的冰涼也在他手心的溫熱中逐漸褪儘。

她方才的虛幻不安,是來源於對顧玄鏡可能出現的擔憂,亦是對嫁人的惶惑,可當聞清瀟握住她手的那一刻,所有的虛幻不安頃刻間消散得乾淨。因為她在那一刻意識到,哪怕前路風雨交織,往後餘生,聞清瀟都會牢牢握住她的手。

他會同她風雨與共。

他會等她與他並肩而立。

......

......

......

隆宴宮隆德殿,顧禮與顧書已是僵持了好些時辰。顧禮的聲線裡已是隱隱含了怒意:“你明知道王妃之於王爺的重要,為何不讓我為王爺解.毒!今日若是王妃真嫁給了齊王世子,王爺醒來後該會如何,你可曾想過!”

風間琉栩今日辰時便研製出了解藥,卻是在將解藥交給顧禮後,吩咐顧禮,等齊王世子大婚後再為鎮南王解.毒。

風間琉栩不是不知道虞歸晏之於顧玄鏡的意義,可虞歸晏今日便要成親,嫁與的是齊王世子,他不希望顧玄鏡搶了親事,與聞氏為敵。今日顧玄鏡若是醒來,真的能夠成功奪了虞歸晏,叫天下人如何看?叫聞氏如何自處?

他想的是,虞歸晏若為人婦了,顧玄鏡總歸會慢慢放下的。

顧書冰寒的臉上看不出半分表情,他執劍擋在鎮南王床榻前:“不必多言,我不會讓開。”

顧書與風間琉栩同樣覺得顧玄鏡會在虞歸晏嫁為人婦後慢慢放下,何況他也的確不喜王妃再回到王府,因為王爺所有的弱點,都源自於王妃。

顧禮不肯讓,顧書同樣不肯讓,兩人便一直僵持著。

直到顧禮拂袖而去,顧書便收了劍,退身回到暗處。可變故便是在那一刻生出的,看似離開了的顧禮驟然回了身,徑直往床榻而去,顧書身為暗衛統領,武功高於顧禮,見著顧禮的動作,立刻便拔了劍。

顧禮卻似沒看見一般,不偏不倚地往那劍撞去。

顧書便是再冷酷,又如何對自幼一起長大,同為鎮南王親衛的顧禮下得去手?他在顧禮撞上劍鋒的前一刻偏了劍,顧禮便瞅準時機,奪身往內殿而去。

顧書反應過來自己被算計了,立刻追進去要攔住顧禮,可甫一入內殿,對上的便是鎮南王幽深如寒潭的狹長鳳眸。

王爺醒了!

顧書心中一驚,來不及多想,在鎮南王刻意的威壓壓迫下,便跪倒在地,卻還是想攔住他:“王爺,時辰已經晚了。”

顧玄鏡卻是根本看也不看顧書一眼,一息之間便遠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顧聞祁也有病這個事情其實一開始就差不多暗示了,第一次描寫顧聞祁,就寫了他臉色比較蒼白病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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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問女主結個婚為什麼繁文縟節這麼多,因為設定上聞氏是簪纓世族,克守禮數,也因為劇情。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