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為首的一眾仆從恭敬地應了, 見世子妃久未動作,正暗忖著是否要過去扶世子妃起身,卻見世子側了身與世子妃低語。隻是世子妃在床榻裡側, 世子在床榻外側,聲音又低,仆從們根本不甚清楚夫妻兩人說了些什麼。
聞清瀟在虞歸晏遲遲未有動作時, 握住她的手, 將她往床榻下引:“陛下對我族早有忌憚,對萬氏更是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隻是受製於世族勢力而無法動手。這些, 往後我都會一一告知於你,隻是今日很晚了,明日雖因著我受傷之故不用進宮謝恩,可卻要早起去見父王,所以聽我的話,先去梳洗。”
虞歸晏在聞清瀟的牽引下下了床榻,也終於從震驚中緩過神,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多謝世...夫君。”
她的話剛到一半, 方才想起兩人已是夫妻,她再如同未嫁時喚他世子委實不合適。
聞得虞歸晏的道謝,聞清瀟本是移開的視線重新回到了虞歸晏身上。她雖下了床榻,可到底還未走開,兩人隔得極近, 他一轉過視線,兩人的目光便在燃燒著的燭火間輕觸。
聞清瀟抬手輕撫上虞歸晏發間溫涼的發簪,眼底情緒難明。她身上所著衣衫還是祭祀告天禮的玄色純衣纁袡禮服,發飾也是素雅卻不失莊重的玉簪。他從她發間取出四支玉簪:“你我本是夫妻,何須言謝?”
發間的玉簪被取下,沒了固定的烏發便如雲般傾瀉,虞歸晏還未來得及反應,聞清瀟便將發簪遞至了她麵前。
綰發解發,都是夫君才能做的。聞清瀟此刻取下她的發簪,意思再明顯不過。
他分明沒有說什麼,虞歸晏卻是心尖都微微一顫,匆匆從他手中取了發簪便隨乳娘與丫鬟進了浴室。入了浴室許久,那一絲微顫都還未曾消散。她若有所思地瞧著擺放於托盤之中的玉簪。
因著虞歸晏未開口,浴室內除卻繚繞的煙霧,寂靜一片,丫鬟們井然有序地侍候在側。須臾,乳娘示意知杏、知香去取香胰子與巾帕,低聲與虞歸晏詢問道:“世子妃,世子身體可有大礙?”
喬錦瑟和虞歸晏都是乳娘看著長大的,乳娘將姐妹兩的命看得比自己還重要,她對乳娘自然也是極其信任的,此刻雖是不明白乳娘問這個做甚,她倒是也不曾有隱瞞:“世子沒有受傷。”
知香與知杏取了香胰子與巾帕過來,乳娘接過,仔細地為虞歸晏擦洗身子。自家二姑娘肌膚白皙細膩,力道稍稍重了點都會留下紅痕,乳娘是清楚的,也因此,她擦洗得特彆小心。知曉齊王世子果真與方才所見一樣沒有受傷,她早先憂慮的倒是擱置下了,便壓低了聲音囑咐道:“行周公之禮時,世子妃若是疼得很了,萬要告知於世子,世子是光風霽月之人,必不會責怪世子妃,隻會憐惜於世子妃。”
儘管此前她也囑咐過二姑娘,可二姑娘神智恢複才沒多久,她總歸是憂心的。雖說女子頭一次都要疼過一遭,可夫君憐惜與否卻是大有不同的。大姑娘頭一遭就被王爺折騰得夠嗆,但齊王世子與魏王不同,當該是不會如此的。
虞歸晏本以為乳娘要說什麼,卻沒想到是這個。她搭在溫池邊緣的手臂一時沒肘住,一個打滑,不慎掉進溫水中嗆了好幾口水,待得被扶起時,臉龐與身子都泛起微微紅暈,也不知道是被溫水熏的還是被乳娘說的。
倒不是她矯情,既然決定嫁給聞清瀟,她就知道大婚夜裡會發生什麼,她隻是不習慣這般直白地宣之於口,無論是喬老太君也好,乳娘也罷,她都不習慣,隻是先前焦急於聞清瀟受了重傷,她完全忘記了圓房這回事,此刻乳娘乍一提起,除卻普遍難免的心慌意亂外,其實心中還有難以壓抑的排斥。
儘管輪回三世,虞歸晏其實對於男女情.事不過是一知半解,留下的都是極痛的回憶。當年她嫁於顧玄鏡,他雖是時常會在她房中留宿,可碰她的次數卻極少,而且每次除了痛與畏懼,她再沒有旁的感覺。一想到今夜要與聞清瀟行此間事,她難免心有排斥,隻是她壓抑得極好,沒表現出來,此刻在乳娘麵前,她也不過是敷衍地應了過去。
乳娘見虞歸晏應下了,也不再多絮語,畢竟姑娘家臉皮子都薄,她不過提了一句,二姑娘便驚得落了水,再多說,隻怕起了反作用。
利落地伺候虞歸晏梳洗完,乳娘將她扶回內室便與一眾丫鬟退到門外去候著了。
虞歸晏走進內室時,便見本是坐於床榻之上的聞清瀟,此刻到了圓桌旁。
窗外無邊夜色深寂著,驟起的夜風就像不消不散的陰魂悄然之間露出了張牙舞爪的猙獰姿態,窗內暖色燭火安靜著,蔓延的光芒映照在端坐於圓桌旁男子端方雋永的眉目間。
男子此刻著正紅色廣袖長袍,顯露出與著天青色衣袍、爵弁玄端都不同的尊貴雍容,卻與他一身的上善若水氣度完美融合,抹儘了窗外無邊延伸的夜色。
她莫名止了步伐,想起浴室內發生的一切,遂斂儘眼底神色,複又邁步走進了內室。
既然嫁給聞清瀟,她便不會忸怩著尋各種借口不與他同房。
聞清瀟早在虞歸晏還未走近時便察覺到了,他擱了手中書卷起身,朝她伸手:“很遺憾沒能給你一場完整的大婚,現今能彌補的,也唯有合巹酒。委屈你了。”
虞歸晏這才注意到桌上有兩隻斟滿酒的白玉酒杯,也瞬間明白了聞清瀟為何深夜了還換了合巹坐帳禮的正紅衣袍。
她心中好不容易平複的微顫似又湧起,須臾,她將手放入他的手中:“能遇見夫君,嫁與夫君,歸晏已甚是歡喜,何況今日大婚,歸晏也並不覺著遺憾。”
婚儀四禮,最為重要的辭閨出府、讚文嘉禮、祭祀告天,都順遂安然地度過了,缺的不過是合巹坐帳禮而已,他願意起身換了衣袍與她飲合巹酒,又還有何遺憾?
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