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瀟不敢不歸(1 / 2)

時雨綿密, 洗皺一池綠竹。一襲紅袍的妖冶男子扶著一襲白袍的男子自池邊掠過, 池中新添絕色。備了藥材的顧禮、顧義從主寢疾步掠近兩人:“王爺, 太傅。”

風間琉栩見得了來人,立即毫不留情地將搭在他身上的顧玄鏡推了過去:“扶好你們家主子。”

顧玄鏡受了重傷, 又因著憂慮虞歸晏傷勢, 暗中在齊王府外滯留了一夜, 傷勢加重, 本就沒甚力氣,此刻被風間琉栩一推,悶哼一聲, 險些跌倒,好在被顧禮、顧義二人扶住了。

兩人扶住顧玄鏡,這才發現素來愛潔的顧玄鏡一襲白袍染滿斑斑血跡, 腹部的血甚至層層暈染開。兩人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太傅, 這......”

風間琉栩涼涼地道:“為了見齊王世子妃一麵,他也是不要命了。”他瞥了一眼顧玄鏡, 語氣更涼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就為了見一麵, 把自己搞成這樣, 明明如果聞清瀟真死在幽陵,以後有的是你見的時候,何必急於一時呢?”

顧禮、顧義都很是敏銳,聽得出風間琉栩對顧玄鏡對付聞清瀟的事鬆口了, 至少該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兩人對視一眼,感激地道:“屬下替王爺謝過太傅。”

王爺這些年這麼過來的,他們做下屬的有目共睹。

風間琉栩落在顧玄鏡身上的目光幽深若寒潭,半晌,他隻抬了抬手:“趕緊扶進去吧,再晚了,沒準你們主子就死了。”

他想起了在齊王府附近找到滿身狼狽的顧玄鏡時,他說的一句話。他說,“琉栩,我知道我錯了,可是我不會收手,要麼我死,要麼聞清瀟死。”

“是。”兩人也知風間琉栩隻是不得已才應了自家王爺所求,此刻定是不怎麼愉悅的,他們便知趣地不再絮說,趕緊扶了顧玄鏡進主寢。

“也不知道到底是你們主子作了孽,還是我作了孽,他今年算是把這三十多年沒受的傷全受了個遍,我也倒黴地為他遮掩了無數次。”

風間琉栩跟在三人身後便要進臥房為顧玄鏡療傷,可方才走了數步,一枚香囊滾落到他垂地的袍角邊。他蹲下.身撿起香囊,是玄鏡這數十年來一直佩戴的竹紋香囊,也是虞氏喜歡佩戴的。

自虞氏走後,這枚香囊玄鏡從未離過身。

他抬眸看了看前方那一襲白衣,相交數十載的好友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值得還是不值得,他不懂,也懶得懂。可到底是在見著好友這般瘋癲時,退步了。

腦海中忽而浮過離宮前齊王一身風霜地跪在同政殿前,他捏著香囊的手緊了緊,半晌,到底是邁步進了臥房。

隻要天下不大亂,他便做個瞎子聾子也罷。

......

為顧玄鏡包紮好,風間琉栩擱了剪子與紗布,見顧玄鏡還兀自垂目坐著,他輕歎道:“就為了見她一麵,這般糟踐自己的身體,值得嗎?”

值得嗎?

顧玄鏡想起昨日裡虞歸晏決絕地將他推出去,心裡就像是破漏了一個口,不斷有涼風滲入,冰涼了他的心。涼意縈繞的心空洞得可怕。

哪怕明白她恨他入骨,可當她真正毫不猶豫地推他出去,他本該平靜的心還是止不住地疼痛,宛如被攪碎,連呼吸都困難。但饒是如此,他卻還是放不下她。

或許真的是失去後才會明白曾經那段光景多麼珍貴。他在書房處理政務一日,她便能安安靜靜地陪伴他整日,安寧又靜然。可如今都變了,她不要他了,嫁給了齊王世子。

他捂住隱隱作痛的腹部,可那腹部的疼痛卻抵不過心上疼痛的一絲一毫。疼痛太難熬,他難過得屈了身,重重地喘息。

忽而,他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裡掩藏了太多情緒:“值得。”

儘管她恨他,可他愛她,想見她,所以哪怕再痛都值得。

“何況這都是我欠安樂的,當年若非是我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沒有處置好與青瀾的關係,她也不會想要對青瀾下.毒。”

想起十年前從靜心湖抱起渾身冰涼的她,他的麵色白得近乎透明,“後來儘管是權衡利弊之下不得不冷落她,暫時另立青瀾,可我該告訴她的,我以為等解決所有事情後再去解釋也來得及的......”

他闔了闔眼,遮住滿目蒼涼,卻掩不去心底的空洞。

舊事再提,縱是風間琉栩,也止不住心間涼意,作為男子,他其實並不覺得自己好友的作為算何過分的錯誤,他雖不近女色,但也知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尋常,何況玄鏡還是為了護著虞氏而假意冊立喬青瀾,根本不會與喬青瀾行房,更不會將喬青瀾載入族譜。

千算萬算,玄鏡以為算到了所有,卻沒料到虞氏這般決絕。他當時滯留在京,聞得消息都是止不住的發寒,更何況玄鏡?

風間琉栩啞然良久,開口道:“好在她回來了,即便她恨你,甚至不願意再聽你的解釋,可你既然決定糾纏到底,無論如何,還是該尋個時辰同她解釋清楚,至少讓她明白你當年沒有負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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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政殿。混沌天地間,雷雨交織,無儘滂沱的雨砸落在青石板麵,亦砸落在跪於同政殿外跪著的齊王身上。

少頃,同政殿殿門從內緩緩打開,年輕些的內監為曹文撐開傘,稍稍落後曹文半步,隨曹文下了台階。齊王聞得門扉開合聲,立即看了過去,見得不是惠信帝,他的眸光微暗。

曹文走得很快,不過須臾便到了齊王身側。他示意跟在身後的另一個內監為齊王撐了傘,禮數周全的行了禮:

“外麵雨大,王爺自朝會後便一直跪在殿外,想來是累了,也該早些回府了。”

曹文的話說得委婉,但齊王又如何聽不懂?他巋然不動地跪著:“多謝公公提醒,本王不累。”

饒是跪了數個時辰,齊王儀容也未有半分狼狽,背脊亦是挺直,不見分毫倦色,儘是身為聞氏族人的從容清肅。

曹文輕歎一聲,忍不住提醒道:“王爺,恕奴才多嘴一句,雷霆雨露具是君恩,陛下既然下了旨意,那便不會更改,王爺還是回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