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C46.(1 / 2)

鮮紅淡綠 勖力 18777 字 1個月前

栗清圓在幫盧老師校對的那份譯稿裡,筆者大師引用了句蓮花落:一年春儘又一春。

整個故事的禪機全在這句話裡。

那天在和師兄做對接的時候,羅漢鬆聊到這本故事說多個資方衝著曲同的遺作名號去的,想要拿下這本的獨立改編權。聽說曲老師的女兒都沒肯授權,且這本出版的所有版稅都用來捐贈慈善。羅漢鬆一麵感歎文人親屬的不俗,一麵唏噓這故事,到底算不算完滿。還是說,故事本身不要緊,要緊的是,它是大師所出,那就不會差。羅漢鬆說不喜歡後半段,女主脫離了男主和他的家族,回去後和還是跟她過去的姘頭有了染,她並沒有得到真正的精神洗滌啊。

栗清圓當時就鄙夷師兄的直男,且反唇相譏,為什麼一定要洗滌,她是一個人呀,並不是你們男性齊聚一堂祭桌上的一刀肉。

師兄覺得筆者在批判女主。

清圓持相反意見,筆者明明在饒恕女主,或者他在默許她,甚至嫉妒她,嫉妒她擁有了獨立的人格。去吧,先去做自己,再去揮刀對付這個盛滿偏見與枷鎖的世界,大不了最後一頭碰上去,濺得那一步血,沒等那血涼透,那些謾罵撕咬的獠牙與嘴,準保比那高懸的白事燈籠糊得還牢還靠。

這也是今晚栗清圓願意留下來的緣故。

她並不以自己內心存著這樣的欲望為恥。也不覺得自己一麵強調感情不能有情飲水飽,一麵又在患得患失裡坐實了關係而矛盾。

即便馮鏡衡下一秒跟她說,他確實要回去為了家族利益而聯姻了,栗清圓隻覺得這樣的結果,起碼她毫無怨言了。

她和故事裡的那個女主一樣,也許並不絕對正確,但是,這便是當下的自己。

她沒得選,即便再Callback回去一次,她也許還是會這樣精疲力儘的結果。

身後的人出了一身汗,他撐著手,探頭過來瞧一直沉默的栗清圓,再強調了遍,“我說我出汗了。”

栗清圓有著從迷情裡走出來的神思倦怠,更多的是冷淡。這與顛簸裡期期艾艾的她,判若兩人,她再驕矜地回道:“出汗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馮鏡衡笑,他的氣息有著達成後的難平複,卻也是鬆快的。眉眼裡更是再明顯不過的,如願以償。他來她唇上比劃,“沒良心。這是你對一個病人該有的態度嗎?”

栗清圓的頭發濕亂著,他再壓著,牽扯地疼,她當真要再去洗一遍。推推他,“沒有一個病人會這麼生龍活虎地想這些。”

“你起來,我要去洗一下,還有我的衣服也得洗一下。”

馮鏡衡不聽她這些,隻纏著她,問一些栗清圓並不想回答的問題。

也不肯她亂推他,口裡警告她的那些話更是沒法聽。

好。她不推他。“你起來,你……去弄掉。”

馮鏡衡愛看愛聽這樣的栗清圓,好像有什麼燙著她似的,說句話,字字都在斟酌。

兩個人分開後,栗清圓第一時間鑽進

了薄被裡。也管房子的主人要他力所能及能給她找到的東西。

乾淨的衣服,重新的洗澡水,吹風機,還有橄欖油。

最後一個很離譜。馮鏡衡套上一件浴袍,走回來朝她嗯一聲,“要橄欖油乾嘛?”

“徹底卸妝。”

“真假的,這也可以?”

“嗯。”床上的人給他科普,實際上橄欖油比卸妝油膏更安全無害。

床尾凳邊的人半信半疑。反問,“那為什麼不乾脆都用橄欖油?折騰出那些花裡胡哨的卸妝名目乾什麼?”

“美妝美妝,美字當頭。”

“膚淺,虛榮。”

床上的人靜靜回懟,“嗯,比輕佻,虛偽好。”

馮鏡衡願意去這樣的下風。他幾分鐘衝完一個澡,再去幫栗清圓料理好她要的,等她重新洗漱吹乾頭發,穿一套馮鏡衡的男士睡衣。那大袍子似的,她整個人能輕鬆從衣服的領口裡拽出來。

馮鏡衡走過來給她卷袖子和褲腳。站在毛毯上的人,聲音從他的頭頂上落下來,問他,“我的衣服幫我洗了嗎?”

“嗯,扔進洗衣機了。”

她要去晾她手洗的內衣,卷褲管的人殷勤道:“待會兒我去。”

栗清圓有點不好意思,她動動腳,要自己去,還沒來得及張口呢。一隻手從寬鬆的褲腳裡鑽進來,她下意識地往後一步。

當即罵人,“你正經點,我和你說話呢。”

彎腰的人這才懶懶起身,掬著笑意,“說啊,我說我待會去幫你晾。我沒不在聽啊。”

栗清圓一急,身上又隱隱的汗津。乾脆把手邊全丟給他,出去涼著了。

先前廚房裡她沒收拾,去冰箱拿水喝的時候,才看到她走什麼樣現在還什麼樣。雞湯就她動了那一碗,海鮮粥馮鏡衡也沒吃完。

等馮鏡衡善後完,下樓來的時候,看到大半夜還在洗碗抹桌的栗清圓,“你有氣沒處使是吧!”

“那臟在這多難看啊!”

“阿姨明早就來收拾了。”

栗清圓不允許,她說不弄乾淨,她今晚絕對睡不著。

馮鏡衡這才走過來,提溜開她的手,他親自來上陣,該洗的洗,該歸位的歸位。

最後恨不得一塵不染了,忙碌的人才轉過臉問她,“滿意了嗎?”

栗清圓撇撇嘴角,“這是你的地方,該滿意的是你。”

“我滿意什麼,我怕的就是你不滿意啊。”

栗清圓開了瓶麥茶,喝不完,便把剩下的給大半夜任勞任怨的人喝,還不忘來探他的額溫,他也許當真隻是邪風入體。發了汗,確實沒什麼大礙了。

兩個人毫無睡意,便拿了橙子作戰後補給。在客廳裡搗騰起他上回弄的投影牆幕。

栗清圓最近在重溫一部探案的港劇,上映的時間比她年紀還大。

正好投屏在上麵看。

馮鏡衡給她連接的時候,栗清圓問他,那晚把七七帶過來的時候

,他弄這個牆幕是什麼意思?

“就是想替你試試,萬一哪天你帶你閨蜜來,弄不起來,多洋相啊。”

栗清圓吃一口橙肉,“弄不起來就弄不起來唄。有什麼好洋相的。”

“哦,這個也弄不起來那個也不好使,就問,窩不窩火。要你來這的意義是什麼,添堵啊!”

栗清圓笑出聲,鼓鼓嘴巴,“你這是大男子主義。”

“嗯。不涉及性彆歧視的大男子主義,我覺得也不是什麼不好的事。”

栗清圓盤腿坐在沙發上,等著工具人給她弄到位了,“好比我爸,他一向覺得上帝沒有真正的公平。從男女身高體力的懸殊,從生育層麵男女分配的責任到義務,從根深蒂固的冠姓權。所以,他一向不跟我強調所謂的男女平等,而是從生態競爭法則來說,你永遠競爭比較的是同賽道的人,不看男女。”

微弱的藍光曝露出來,栗清圓坐在光芒裡,頭發毛茸茸的,那麼樸素且務實。

講完她父親的賽道論,又開始概述這個劇的大體主團隊人設。總之,有個她很討厭的女配,為什麼呢,因為這個女配是隱藏的主線,且她沒有邊界地介入了官配之間。

很迷,好像那時候港台劇不涉及三角戀,編劇就沒有講頭似的。而普羅大眾,即便信息科技迭代至今,茶餘飯後那點癖好,依舊還是那老幾樣。

小時候栗清圓隻覺得女配很籠統意義的壞,現在重看,才明白真正沒有邊界感的是男主。濫情且左右搖擺,遇事猶豫不決,事情惡化掉了,就反過來苛責女主的不作為不體諒不大氣。

馮鏡衡對這些劇沒多大興趣,卻喜歡聽栗清圓聲情並茂地轉述給他聽。這跟他忙了一天,有人攢著所見所聞的八卦來兜售給他異曲同工的妙。

“嗯,這和我們家虞老板的論調差不多。她和老頭吵架,但凡老頭跳腳了,無他,一定是說到他的痛處了,踩到他的痛腳了。”

提到他父母,片刻,栗清圓從牆幕上移開目光。她略微豔羨地問:“你父母感情很好,對不對?”

“比起好,我更相信‘一物降一物’。”

“他們知道你在這裡……”

馮鏡衡秒懂,“你怕了?”

“如果你父母認為這種事女方全責,而他們的兒子豁免,那麼我即便怕也沒用。我反而得慶幸,凡事雙刃劍,即便怕了,也是因禍得福。”

“嗯?”

栗清圓作解,“事態檢驗人品啊。如果哪天你媽媽拿著百萬、千萬的錢或者不動產,要我離開她的兒子,我一定理解並接受的。”

馮鏡衡哈哈大笑,“為什麼她給你的你就要,我給你的不行?”

“因為我碰上這樣的母子,確實應該得到精神損失費啊。”

好一個精神損失費。馮鏡衡越來越喜歡文化人罵人了,拐彎抹角,陰陽怪氣。“嗯,你這樣的態度與精神狀態,我就不怕了。”

“你怕什麼?”

“怕你被欺負啊。”

栗清圓回到她父親的賽道論,“我真那樣處處被欺負或者被排斥,隻能說明,你我不同頻不同圈,勉強也沒有意義。”

馮鏡衡聞言,精神無比熨帖地來攬抱她。

他們酒場的老手都知道,宿醉難除的時候,都愛二道酒來透透。有點回籠覺那意思,老沈愛戲謔他們不要命,這二道酒明明是回光返照。

馮鏡衡此刻不去區分是哪種回。他隻覺得既然她睡不著,既然她難得的保釋外出,那就該當春宵苦短論。

栗清圓手裡叉子上的一塊橙肉才要往嘴裡送,被黑過來的一道影子吃了,他口裡嚼著肉,再把她手裡的叉子奪扔到地上,發出金屬叮嚀聲。

被拖著放倒的她,口裡最快檢索出來的應急語言,“馮鏡衡,你這樣,我回去了啊。”

“你回哪去啊。你爸都睡了。放心,等天亮了,我送你回去,順便請你爸吃飯。我這幾天全休息,早接晚送,給你當幾天車夫,好不好?”殷勤的話與手一齊來的。

栗清圓抓摁住他不安分的手,任由他抓住她,反而有點默許的歧義感。她被他捫得氣息起伏,卻聽出他話裡的不對,“什麼叫這幾天全休息啊?”

“我病了啊。”

栗清圓第一前線直采的客觀,“你病個鬼!”

瘋病的人笑出聲,他低頭來叼銜,再聽香氣的主人一直絮叨地問,馮鏡衡不耐煩地咬她一口,要她專心點,再丟開嘴,嘟囔的嘴臉,“我歇個幾天你怕什麼,怕我沒進賬啊。”

栗清圓才不管他這些,“我是怕你太閒,然後想些幺蛾子。”

“比如?”

“此時此刻。”

馮鏡衡笑壓著她,逼得栗清圓有出氣無進氣,他再捉她的手來,鐵證如山地求她。紅著臉的人,恨不得喊救命,她要他說實話,“你的發燒是個苦肉計對不對,還是你吃了什麼假象發熱的藥。”

馮鏡衡罵人,“宮鬥看多了是不是,我沒事瞎給自己吃什麼藥,就為了爭寵還是獻媚,你誰啊,你女皇啊!”

栗清圓怪他說話不中聽,即刻要收回手。罵人的人這才改口,“好了,不說。”

他牽引著她的手,引導她,握或者揉。

栗清圓頓時腦袋轟鳴,她沒法不實話實說,“你去吃藥吧,過六個小時了,說真的,我覺得你沒好,很燙,溫度計呢,我去拿來再測測。”

“你就是藥。再給我發一次汗,好不好?”

栗清圓說不好,這才多久啊,她頭發才吹乾的。這對於他養病也不好。還有,她身上還有點疼,總之,她不要。

馮鏡衡再正色不過的眉眼,來詢問她,哪裡疼。

一切都從他那句最擅長的“我看看”開始崩壞的。

栗清圓深切地體會到了那句:沉默就是曖昧,曖昧就是偏袒。

她偏袒了這個不知疲倦的人,食髓知味的人。

由著他的目光與氣息一齊貼近她,由著他去確認她好不好。那樣俯首稱臣的模樣,眉

眼克製,動作憐惜,言語輕佻。

輕佻地分剝你,展開你,來端詳與確認。

最後再不緊不慢,無辜歉仄地告訴她,“好像是有點……腫。”

栗清圓油然地生氣馮鏡衡這樣的斯文,因為他狡詐甚至沾幾分下流,用一種腐敗頹唐的受害者陷阱迷陣,來招惹自投羅網的羔羊。

這一刻,她也相信了他之前衝她保證的,他過去的人絕不會跑來他的現在進行時戲劇化抓馬什麼。因為馮鏡衡這種人他自有他的狗人品,哪怕與你分手了,也會像《沉默的羔羊》裡,漢尼拔最後話彆克拉麗絲說的那句一樣:

有了你,這個世界更加有趣。

你明知道他這些話未儘全力,但是,身體與精神都無比坦誠,無比享受,無比甘之如飴……

一時間,栗情圓隻覺得自己暖融融的,像小時候暑假去鄉下奶奶那裡腳下曬化的柏油路;像小學春遊總會趕上的清明雨,遠足的土地永遠是綿軟的,潮濕的;像向女士老姐妹送得一罐桂花蜜,一直沒舍得喝,最後被圓圓不小心夠高拿盤子的一下,砰地全摔地上去了,娘倆守著邊上,就著地上那一坨,用筷子挑上頭乾淨的吃。弄得圓圓滿嘴滿手都是。

流淌在唇邊的蜜,輕易能拉出好長的絲來。

有人也伸手來,曲指那一刮,絲在他手上,像傀儡戲一般,輕鬆地牽引起她。

栗清圓本能地柔軟地像貓咪屈服逗貓棒的那一下抬腰,她自己都被自己惱怒到了,再聽到頑劣的人那不懷好意的笑,笑著誇她,“口是心非。”

下一秒,馮鏡衡便要抵上來。

栗清圓不輕不重地刮了他一耳光,憤恨他的胡作非為。馮鏡衡這才理智回頭,他即刻托抱起她上樓,投影牆幕上正播到男主驅車抵達案發現場。栗清圓對車子品牌也算是有些起碼的認知,但是男主驅車的這一輛,她有點陌生,問抱她的人,這是什麼車啊。

馮鏡衡往牆幕上投一眼,虔誠地告訴她,“馬自達的舊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