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1 / 2)

江東一半的風色,都落在了廬江寧靜秀麗的小橋流水裡,而廬江一半的景致,都在水畔高低錯落的屋簷下。人們位水而居,天光綿長時,雲彩灰色的倒影掠過水麵,成群的小孩踏著水波歡笑著奔跑,屋簷下的鈴鐺慢慢地在風中旋轉。

孫策身騎高馬,背影也極為挺拔,語帶笑意地一回頭:“陸康雖然古板,廬江倒是被他治理得很好。”

張機帶著李隱舟,閒庭信步地騎著個半老的毛驢,慢慢悠悠地跟著孫策的馬。

他聽著馬蹄在青石板上敲出的規律節奏,一時無語:“太守公規矩再嚴,還不是管不住你這無法無天的小瘋子。”

“小瘋子?”孫策玩味地重複一次,忽而拔出腰間長鞭,颯一聲揮動鞭子,在老毛驢腿上重重抽了一下。

那驢子習慣了偷工減懶,早就忘了鞭子的滋味,疼痛的刺激下早忘了自己該是個驢子,撒著四根小短腿就一路往前狂奔。

張機花白的頭發在空中淩亂飛舞,一張老臉再也繃不住,聲音被風劃破:“你個小龜.孫啊——”

李隱舟沒想到孫策突然皮了一手,慣性下整個人猝不及防地往後一倒,下意識地抓住毛驢屁股,卻刺激得它更停不下來了。

小龜.孫揮鞭趕上,長臂一伸,輕而易舉地把張機背後的李隱舟提到手中,隨意地往身前一丟,朝張機大笑一聲:“張老頭,快來救你小徒弟。”

張機氣得幾乎嘔血,好不容易控製住發瘋的驢頭,氣喘籲籲地趕上孫策的駿馬,忍不住吹胡子瞪眼:“你你你!欺負老幼,無恥也!”

孫策掀袍下馬,順手將李隱舟抱下來,笑道:“男子漢大丈夫,就該試試騎馬的滋味,我弟弟四歲就跟著我騎馬了,這才是江東的好男兒。”

第一次騎馬,已經被顛得腳軟的李隱舟突然頓悟了古人短命的原因。

張機氣得跺腳:“無賴,無賴,難怪陸太守不肯見你,見你一次得折壽十年!”

孫策笑而不語,牽著馬和毛驢,將韁繩遞給門口的馬夫。李隱舟心有餘悸地抬頭一看,便見一個威武霸氣的“孫”字旗幟飄揚空中。

尋常人頂多掛個匾

額,孫家卻直接豎起了旗幟,夠囂張。

張機還想再罵兩句,忽然看見大門一開,幾個蠻橫的家丁將一個小少年往外推搡著:“老夫人說了不見,陸少主請回吧!”

李隱舟也聽見了動靜,仔細一看,果然是陸遜。

孫策笑容散去,眼眸一動,旋即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蜷起手指頭往家丁腦門上狠狠一敲:“對客人如此無禮,誰教的?”

家丁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呆滯的眼神分明在說——

這不是您教的嗎?

“咳……”孫策顯然也覺得有些五十步笑百步的意思,揚了揚下巴,“進去吧,彆在這裡丟我孫家的人。”

旋即低下頭,拍了拍陸遜的肩膀:“阿言今天來做什麼?來找阿弟?”

陸遜在高大的孫策麵前顯得幼小很多,笑起來很是乖巧討人疼,聲音比風鈴更清脆:“從祖父聽說阿香出了疹,三番遣來大夫看病,但是老夫人都不肯見,所以才讓遜來看望。”

出疹。

李隱舟心頭瞬間有種不詳的預感。

這兩個字,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一種要命的、極烈性的傳染病。

也難怪一向和孫家不合的陸康都要插手了,如果孫家有意隱瞞,也許整個廬江都要跟著遭殃。

孫策笑容不變:“原來如此,剛好我請張先生喝酒,不如就讓他看看好了,阿言還是先回去吧。”

陸遜朝張機恭恭敬敬地做了個揖,小小年紀,禮數沒有半點錯漏。

他看見張機身邊的李隱舟,平靜的眼中掠過一絲驚訝,旋即輕輕笑了笑:“數日不見,阿隱也長高了。”

阿隱是一種很親昵的喊法,但由陸遜的口中喊出來,就絲毫沒有唐突和虛偽的意思,如果說孫權天生就有領袖的氣質,那陸遜就具有天然的親和力,就像廬江街旁緩然的流水,清澈而無害。

李隱舟有樣學樣地做了個揖:“承蒙太守公和少主關愛。”

陸遜和師徒二人打過招呼,便對孫策道:“既然張先生來了,想必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生病最怕諱疾忌醫,若有什麼難處,少主不願和外祖父說,大可以告訴遜,遜一定竭儘所能。”

孫策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稚嫩的臉龐,忽然搖頭笑了笑:“你啊,真有公瑾小時候

的樣子。若那我不成器的弟弟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不用時時回廬江了。”

說著,他揮手招來了馬夫,將馬鞭遞給他:“送陸少主回太守府。”

送走了陸遜,孫策臉上笑容淡去,神色嚴肅起來。一麵領著師徒二人進府,一麵才把實情抖露出來。

“前幾日起,小妹不知為何,渾身上下發起了紅色的疹子,接著便開始高熱,家裡老人看了,說……”他頓了頓,“算了,那些渾話不停也罷,請先生看看吧。”

李隱舟心裡一沉。

難怪孫策非要把張機“請”來府上才肯說出實情,在這個醫療技術及其落後的時代,隔離水平近乎於沒有,如果孫尚香所感染的是天花,那與之接近的人基本都是在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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