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2 / 2)

倒是聞所未聞的了,還請先生指教一二。”

張機負手而立,麵視薄雨,如一棵老鬆,雖然身形彎曲,依然有迎風立雪的姿態。

一提到疾病,他臉上再無一絲玩笑的痕跡:“世人無知,常分不清天花與水痘,其實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病症。天花起於四肢,後聚向胸腹,而水痘則剛好相反,所以小娘所得其實是水痘。”

孫策不精於醫藥,但也算見多識廣:“策倒是有所耳聞,聽說這兩種病都由痘娘娘掌管,是否要請痘娘娘?”

果然,這個時代的人,一聽到耳熟的疾病,第一反應就是找相關的神仙。

李隱舟略腹誹兩句,但並不逾矩出聲,要在張機這個流行病學的祖宗麵前搬弄知識,那就真是班門弄斧了。

張機神色一冷,眼神卻如殘炬,隱有微末的光芒。

“少主博聞強識,難道沒讀過扁鵲見蔡桓公的故事?疾在腠理,湯熨之所及也,又何須請動神仙?”

孫策時而隨父出征,並不長居廬江,與張機隻有數麵之緣,不大清楚他的作風。但他自幼在血海屍山中翻滾長大,見慣了生老病死,當然也就不至於天真地把希望壓在虛無縹緲的神仙的身上。

他與孫母交換過一個眼神,朝張機恭敬道:“依先生高見,小妹之病,可還有救?”

張機雖然目光漂浮,但視線的餘暇卻始終落在李隱舟的身上,見他靜立側聽,沒有一絲驚訝和不解的表情,便知道他也早有了主意。

手指微微撚動,仿佛敲定了什麼,張機道:“阿隱,你說你流落過滇南,這病也常見於滇南,你可知道該如何救?”

一時孫家老幼主仆的目光都聚焦在李隱舟平靜的麵容上。

李隱舟萬沒想到張機會突然提及自己,像被教授突然抽中答題,心頭免不了一跳。但擂動的心跳隻是一瞬,熱血灌上腦門,將儲備已久的知識打開。

“有救。”

張機又問:“如何救?”

李隱舟從容不迫地答:“不救。”

孫母被師徒二人猜謎似的一問一答迷惑住了,語氣露出焦急:“請張先生不要再逗弄小兒,小女的病可究竟要怎麼救啊?”

“你沒聽他說嗎?”張機目光銳利地掃她一眼,“不救,便是

救。”

孫策眼眸微動,拉住孫夫人就要發作的手,懇切道:“請先生明示。”

張機也不再賣關子,冷哼一聲:“若非少主與太守公素有齟齬,今日恐怕在此的也不是老夫吧?要是那些個巫醫來救,豈不是又要請神仙,做法事了?”

孫策算是默認了這個回答:“先生不與凡俗同道,策也敬服,但還想請教先生之道。”

張機笑意中夾一絲冷意:“虧人人都說你是天選之才,我看到底是個蠢人。阿隱,你告訴少主。”

李隱舟知道他有心考量,不急不忙,在心中將超前的認知整理成通俗易懂的話語,方才開口解釋。

“水痘一病,起於毫末,小娘沾染了臟東西,才發了這場病,痘子發出來,臟汙也就跟著發散了,等熬過這段時間,不再接觸臟東西,自然便脫離病痛了。”

他想了想,歪著頭軟軟地補一句:“這都是以前學生道聽途說的,要是說錯了,還請先生糾正。”

不管在哪個時代,做學生的都得賣賣乖,謙和一點總是不討人厭的。

張機頷首道:“不錯,小娘發熱,也是由於水痘潰破,邪由腠理入肌膚,所致熱症。隻要好生養護,不加驚擾,便可以度過這一關。”

孫母嫁給將門數十年,早闊彆書經多載,聽得也是雲裡霧裡,但最後一句話卻入了耳,多日的憂思終於放下,長歎道:“好好好,一切聽先生所言。”

張機叮囑道:“我去寫幾個方子,你日日拿乾淨的泉水熬了給她灌下,能喝便喝,不能喝就作罷。要緊的是忌生冷辛辣,每日給熬上熱熱的粥和蛋羹,切記不許她抓撓,便可萬事大吉。”

他目光移動到李隱舟萬分乖覺的臉龐上,語調平平淡淡:“仲春常發急病,我須回去看顧鋪子,小娘並非重症沉屙,阿隱你就留在這裡日夜看顧,一日三次回來稟報我病情。”

孫母顯然不大信任一個半大的孩子,笑道:“這童子年幼,何須辛苦他,我找幾個家丁輪番看守就是。”

張機斷然回絕:“水痘雖不像天花致命,但也能傳人,且成人染上,比幼童更危機數倍,所以萬不可讓旁人靠近。你彆看阿隱年幼,他懂的,可比常人多多了。”

這話雖然是誇讚的意味,但李隱舟總隱約覺得有些彆的意思,仿佛芒刺在背,一顆不太童真的心被剖得清清楚楚。

他微微仰頭,朝張機露齒一笑,眼中淨是純真:“先生和夫人儘管放心,學生不怕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