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2 / 2)

李隱舟大概有些了然:“所以你事事瞞著他,護著他,就為了當個好親家?”

陸遜難得被他逗得微微發笑,牽扯到嘴角的傷痕,疼痛的感覺格外鮮明。

他望著茫茫的天,眼眸如獨啟的星,明亮而落寞:“世族的叛徒有一個就夠了,如果沒有人擔這個罵名,世族都會一直陷在困境中,與其為人魚肉,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鮮少說這麼多話。

家族的重擔壓抑在他身上,長年累月地束縛著他,把他壓成橫平豎直、似乎任何起伏的一個人。他不願意與任何人分擔這份痛苦,一個人在孤獨的成長中反複咀嚼著責任的意味。

走得越高,越與他人遙遠,就如獨自走向臨著深淵的懸崖,隻要一步踏錯,就是粉身碎骨。

李隱舟深深望著他。

史冊吝嗇筆墨,僅將這些孩子光輝燦爛的未來濃墨重彩地寫下,而他們無人問津的童年,就安靜地消逝在廬江城的風雨與陽光中。

也許連他自己也忘了——

他還是個孩子。

所幸有顧邵的友情破顏拳,打破了積年壓抑在他臉上的那道麵具,透過支離破碎的表情,重新將友誼的亮光注入他封閉的內心。

星輝漫灑,仿佛那夜的蘆花。

李隱舟亦放下防備,輕聲問他:“少主所做一切,隻是為了陸家嗎?”

陸遜垂下眼眸,語氣輕柔而堅定:“交戰不可避免,頑固抵抗隻會殃及無辜,不管誰勝誰負,都一定會血流成河。世族為百姓尊重信賴才有今天的權勢,既然得到民心,自然該有所犧牲。”

李隱舟不禁回想起孫尚香,想起了那天孫權隔世的背影。

亂世蒼茫,河漢燦爛,流溢在史

冊的熠熠星光,掩蓋了凡俗的淚光。

這一戰廬江會輸。

但百姓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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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遜親自出城送他,張機那邊肯定也應付妥當。孫氏離開廬江已經十餘日,張機日日晃在廬江街上,一切仿佛如常。

所以這次在陸遜的安排下送病人出城,也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短暫的交談之後,便見張機同抱著暨豔的暨老太從夜色中走來。

有張機的親自診療,孩子恢複得很好,臉上已經漸露血色,黑白分明的眼眸眨著,盯著從未見過的陸遜。

他明晰的眼睛裡映著對方五彩斑斕的臉頰,小小的人充滿了不解,伸著手想想去抓撓陸遜的臉,看看是怎麼回事。

暨老太趕緊拉住他:“彆鬨,彆鬨,這也是你的恩人。”

倒是張機掌不住笑出聲:“你們居然打架了?”

李隱舟輕咳一聲,提醒自己的師傅不要揭短,點到為止。

張機可按捺不住報複的快意,拍著李隱舟的肩胛,笑得胸腔發顫:“還是我徒弟最孝順,師傅被野狗咬了,還知道打回去。”

李隱舟倒吸一口涼氣。

自己這位師傅能安安穩穩活到現在一定是因為好人有好報。

還好陸遜並不介意他的快人快語,反而很恭敬地朝他行了一揖:“此前多有得罪,不敢請先生見諒,但遜實非有意,以後必去吳郡負荊請罪。”

“少來少來。”張機已經戳破了那層白淨的皮,瞧見了裡頭的芝麻餡,揮揮袖子,“你可彆來吳郡,來了我隻當野狗,要是我以後再來你廬江郡,你不是狗,我是。”

陸遜靜望江河,見船帆展翅,颯颯狂舞,長風破開激浪,推碎滿江星辰。

他道:“好,今日一彆,希望先生萬事順遂,從此安康。”

張機本來隻是生氣他置他們師徒二人的性命於危險,絲毫不顧念昔日的情分,但也大概猜到其中還有內情。

再怎麼說也是頗喜歡的孩子,哪裡真的和他置氣,說幾句狠話解解氣罷了。卻沒想到他這麼鄭重其事,當真做出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了。

然而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再收回去未免拉不下這張老臉。

他把目光投向自家小徒弟,擠弄眉眼,示

意他趕緊調和。

李隱舟笑得肩膀微顫。

他亦遙望遠方,此前的煩悶皆被江風吹散:“君在江首,我們在江尾,江水相會,日日都是相見,少主何必做離彆的言辭?”

陸遜偏臉看著他,眼眸彎起,帶著笑痕:“是,隻要江水不竭,廬江就永遠歡迎你們回來。”

張機悶哼一聲。

半響,才扭著臉道:“想要賠罪,也不要拿什麼荊條,要有什麼稀奇的古籍,我倒可以考慮考慮。”

“好。”陸遜點點頭,親自送他們上船。

風帆起,船尾緩緩擺動,載著星輝與酣夢,頭也不回地離開金風細雨的水鄉。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顧邵小朋友送上的人格修正拳)

其實這幾個人小時候都有很大的性格缺憾的,香香偏執,孫權孤僻,顧邵不懂事,陸遜總是不信賴彆人。但是小朋友在相處之間會互相修正的,就像之前孫權和顧邵的和解,朋友間吵吵鬨鬨的時候也一起成長了。

當然主角現在也並不是完全體,他的路還有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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