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1 / 2)

吳郡按現代地理區域的算法,地處蘇州一帶,水源充沛,氣候合宜。其太守盛憲素有賢名,為人淡泊且治下寬和,因此這片世外桃源般的淨土吸引了天下眾多隱居人士避難於此地。

李隱舟此前去尋孫策是在曲阿,而吳郡鑄城於吳縣。

暨老太是土生土長的吳縣人,家住吳縣邊角一處破落的門戶內。李隱舟跟著師傅將祖孫兩送入門內,撲鼻而來浮動的灰塵,揮手掃開暗結的蛛網,迎麵是光禿禿的牆壁。

暨老太摟著暨豔,麵露慚愧:“為了給這孩子治病,家裡該已經所剩空空了,讓先生見笑了。”

張機顰眉:“你一個孤寡老太,日後如何生計?”

暨老太將孫子放下:“嗐,先生有所不知,我們這位盛太守是個大賢人,他勒令世家子弟接濟我們這些鰥寡孤獨,因此還算勉強可以度日。”

賢德固然是賢德,這樣的舉措卻免不了得罪世家,江東雖然富庶,但連年的動亂也早就榨乾了這片糧倉,小的世家尚且自顧不暇,要分出糧食接濟百姓,簡直是從腿上割肉,哪裡能不心痛。

簡而言之,地主家也沒有餘糧了。

暨老太一麵弓腰拈走地上結成團的灰絮,一麵笑著:“之前那位陸家少主也給老身不少銀錢,先生不必擔憂我們祖孫。”

張機哼笑:“我是怕你們買不起藥材。他如今下泄止住了,巴豆炭調蜂蜜也不必吃了,白頭翁湯還得再喝三個月。”

“是。”暨老太也不戳破他豆腐心上裹著的一層硬皮,賠笑道,“先生真是奇人,竟然能以巴豆止瀉。”

在老百姓的認識裡,巴豆等價於瀉藥,用巴豆止瀉,實在是聞所未聞的奇事了。

張機道:“你這話可見愚昧,凡事皆有兩性,水能沸沸,也能結冰,冬用人參是補,夏用就是毒,巴豆雖然是瀉藥,但烤製成炭,也能祛腹寒,故可以止瀉。”

這話哪裡是說給大字不識半個的暨老太,李隱舟側耳聽得認真,雖然與現代科學的解釋有所出入,但在這個巫醫不分家的年代,已經算得上科學的思路了。

暨老太人老成精,一眼就瞧出這先生在指點徒弟,因此並不敢多話

,隻拉著暨豔的手,讓他謝謝先生。

暨豔磕磕巴巴地學著話:“歇歇先生!”

李隱舟不由失笑,拍拍他的頭:“是該歇歇了。”

師徒兩人另尋了個酒舍住下。

張機離時僅帶走了細軟,要重新開張又要折騰數日,好在他聲名漸噪,藥鋪還沒開張,許多病人已經慕名而來。

他看病不偏不倚,富貴的一文不少,貧寒人家便賒著賴著,他也不急著討債,家底不夠了就從徒弟的小金庫裡順個一星半點,再裝作無事發生,繼續把錢往水裡撒。

李隱舟摸摸日漸消瘦的錢包,覺得坐吃山空不是個辦法,得積極主動地薅點羊毛。

他一口口咀嚼著時令的青菜,瞅著機會在飯桌上旁敲側擊:“師傅,我聽說這裡有個都尉,叫許貢,他家裡常有傷員,這裡的巫醫都不會用藥炭止血,我們是不是該上門告知?”

張機斜眼覷他:“你是想去老虎頭上薅幾根毛下來啊?”

李隱舟包著鼓鼓一嘴的青菜,麵露難色地咽下去,用行動告訴師傅:孩子想吃肉。

“他和山賊嚴白虎勾結,可不是什麼良民好官。”張機將碗裡僅有的二片肉丟給徒弟,索然無味地嚼了嚼空氣。

李隱舟點頭表示知道:“他搜刮民脂民膏,我們再從他身上薅回來一層,用在治病救人上,不就算是行俠仗義了嗎?”

“什麼歪理。”張機早看破他那點小心思,“你要想吃頓腥的,城外撈魚去,黃花魚肥著呢。”

撈魚不過是個笑談,饑苦的百姓如過境的蝗蟲,城外連荊芥都被采空了,江河裡唯有寸長的小魚苗幸存。

能像師徒二人這樣吃著菜還想著肉的,已經算是少部分的富庶人家了。

李隱舟揉了揉半飽的肚子,在冷而硬的木板上輾轉反側,懷著對袁隆平爺爺真切的思念陷入淺眠。

次日剛巧是給暨豔送藥的日子。張機雖然口舌上逞強,但心裡沒算過這筆賬,讓暨老太拖了足足三個月,賠了不知多少藥材本進去,也不願和孤兒寡老張口要錢。

所幸暨豔是個很乖巧的孩子,三歲的年紀牙牙學語,張口便是兄長兄長,李隱舟閒來逗逗小孩,大概能理解為什麼孫策喜歡和顧邵玩笑了。

初秋的天

氣濕而冷,午後斜照入戶的昏昏日光給樹葉點染上枯黃的顏色,浮動的風中偶有落木蕭蕭而下,老邁的生命順著自然的軌跡重歸塵土,將在來年春天化為新的枝葉。

李隱舟提著藥材走入,暨豔正在門口對著日光掰著指頭,麵前攤著一本厚厚的《說文解字》。

還未學會說多少話,已經開始浸泡在書卷中,這個時代的學子對字的記憶遠早於話語。

他蹲看看迷惑小家夥的是什麼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