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少年卷完結【下(2 / 2)

行醫在三國 向晚鯉魚瘋 14694 字 5個月前

周官人似看出他內心的震動,露出一枚尖利的犬齒,笑道:“許久不見,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嗎?”

李隱舟幾乎說不出話。

倒是孫策揮手命人先送走一老一小,才和他敞開天窗說亮話:“他是公瑾的從兄周暉,你喊他兄長即好。”

周暉很不

客氣地大剌剌坐下,伸出手拍了拍震驚中的李隱舟,和他耐心解釋:“寒食節事發後,我的職位就被撤走,隨後太守公告訴我是少主蓄意打壓,他可以給我一個出頭的機會,隻要我願意對他忠誠。”

的確,一個辦事利落、出手果斷的年輕人,“被埋沒”成一個不起眼的小官人,又遭遇世家少主的報複,雙重慘境之下,陸康的賞識就像憑空出現的伯樂。

如果他不是陸遜安插的人,也許真的從此對陸康便忠心耿耿了。

此人不僅是陸遜一手安插,還是周瑜的從兄。

周暉看出李隱舟眼中疑惑,倒不再繼續隱瞞:“我不過是父親的養子,公瑾喊我一句從兄是他的尊重。”

所以他很早就意識到了出頭得靠自己,隱忍多年,通過周瑜與陸遜達成合作。

一切的設局就如細細的蛛網,初見時唯有幾根簡單的線,等回過神來,已經密密結成網,深深地裹住陷入其中的獵物。

可埋得這麼深、這麼久的一步棋,卻為了救師傅出來用掉了。

孫策展開此前那張羊皮,道:“這張圖也是周兄送來的,兩次下來,陸太守對你一定起疑,你不能回去了。”

周暉道:“少主也是這個意思。”

張機安然無恙地被送回來,孫策完成了對幾人的承諾,自然也就不需要忌憚什麼了。

交戰一觸即發。

忽然想到什麼,李隱舟猛地抬起頭:“……所以將軍又騙了我。”

此事壓根就是陸遜一手策劃,甚至浪費了精心布置許久的一個棋子。而孫策充其量不過給周暉開了個門,就這樣把人情賣給他和孫權了。

孫策斜倚案邊,頗有興致地搖著鈴鐺,笑得邪氣:“小家夥,下次做交易,記得先拿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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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暉與張機的離開如無聲息的宣戰,敵意很快燃到廬江城。

風聲獵獵卷著戰旗,滿弓拉出咯吱緊繃的聲響,此起彼伏的戰鼓以撼天動地的氣勢響徹山河。

火光燒紅天際。

顧邵立於城牆高高的一角,俯身看著策馬於萬軍中央揚鞭的少年將軍。

自己少時的狂言猶在耳畔——

“等下次他再回來,我就讓士兵關上城門,和他好好理論長短!

他呆呆望著壓城的大軍,望著他們手中的刀刃與火箭,嘴唇簌簌顫抖。

“老虎不可怕,山火也不可怕,可怕的是……”

衝天的呐喊將他的聲音淹沒下去。

“少主!”一個老仆掩著頭將他往後拉扯幾步,“這裡太危險了,有護城將軍守衛,您快回太守府吧!”

顧邵倉皇地回頭,旋即咬住嘴唇,克製住周身的戰栗。

他用力擰著眼皮,不許眼淚落下:“我是廬江城的少主,自當與他們同在。”

老仆無計可施,急得直跺腳,眼神忽而一亮:“少主,你快勸勸顧少主!”

聞言,顧邵背影微微僵硬片刻,但並未回頭,隻是垂下頭,聲音頹喪卻不容反駁:“你不用勸我走,做過的事我不後悔,可此身為廬江百姓養育,我必須和他們同一生死。”

陸遜不言不語。

他快步走上前,揚手一記手刀劈在顧邵的脖子上。

老仆幾乎呆立:“少主……”

陸遜將昏迷過去的顧邵交托給他:“從祖父已備好車馬,把他送過去。”

“那少主呢?”

陸遜緲然遠眺狼煙中意氣風發的千軍萬馬,旋即收回視線:“我還有話要和從祖父商談。”

城外的響動吞吐山河,然而遙遙北立的太守府卻唯見隱約燃動的煙霞。

陸康獨自坐在案前一動不動。

他是如此老邁而瘦弱,整個人是一張犯黃發舊的畫紙,貼合在寂靜在、空落的房間內,不沾煙火,亦無生氣。

見到養育數年的從孫,他幾乎凝然不動的眼眸方有一絲轉動:“你來了。”

陸遜立於他身前,十二歲的少年已經比他這個枯萎的老頭子更高,一立一坐,他幾乎需要微微抬頦才能與之平視。

也許是因為戰火迫在眉睫,這一次祖孫二人也不再有時間打機鋒。

“孫策勢如破竹,想必你出了不少力氣吧。”

陸遜正欲說什麼,卻聽陸康繼續問:“你應該知道,世族的強大就在於我們同氣連枝,你做出這樣背叛的事情,不會有人容得了你做陸家家主。”

陸遜默然半響,輕聲道:“這不是您所期望的嗎?”

陸康始終知道自己這個從孫的反意,也知道與孫氏合作才是最好的出路,甚至於自己所布

置的一切的局,對這個官場滾打數十年的老者,都似幼狼撲咬的玩鬨罷了。

沒有他的默許,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麵。

投降於孫策就是擊碎了世族的尊嚴與體麵,陸康作為德高望重的家主不可能率先背叛世族的聯盟,所以他隻能通過縱容陸遜間接地投誠於孫家。

一旦廬江被城破,世族發現其中的奧妙,就可以全部推到陸遜這個“叛徒”身上,犧牲其聲名保住陸家的地位。

當陸遜因此被世族所棄,他的兒子陸績會是唯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陸康並不急於反駁他類似於質問的話,他知道年輕的少主有自己的答案。

他反而問:“既然知道我在利用你,為什麼還要繼續做下去呢?”

為何?

陸遜遙望天際的狼煙,紛飛的火光與記憶中的血光重疊,撕心裂肺的哭聲猶在耳畔,卻似乎已經沉入寂寞的童年中。

“算了。”陸康不再揭開他的傷疤,起身遞給他一塊玉印,“這是陸家的家印。”

陸遜罕見地露出一絲訝異的眼神。

陸康闔上眼眸。

半響,隻吐出兩個字: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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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戰火持續燃燒了數月。

即便有陸遜提供的地圖,廬江依然是一塊難啃的骨頭,但孫策有意放行,許多兵民借此逃生。

甚至於世家的人都混於難民中,離開了廬江郡。

孫策此人行事霸道囂張,此番卻對世家如此心慈手軟,死裡逃生的貴族們不由心生疑竇,怎麼看都像是陸家有意投誠,孫策才放過一馬。

“阿績!”自幼生活在安謐的吳郡,七歲的暨豔並不曉得陸家經曆了什麼,隻知道他們搬來了吳郡,他和那個病中相識的小夥伴又可以一塊玩笑了。

“你看,兄長今天教我認了這個草藥,我帶你看了。”

陸績放下手中書卷,麵色有些不同於同齡人的蒼白:“我也新得了一本屈原的《九歌》,你替我念一念吧。”

兩個孩子於午後明麗的日光中聲音脆脆地讀著書。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1]。”

直到夜色落下,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李隱舟腆著臉來吳郡新落

的陸府接人。

醫藥上他和張機算是頗有心得,但讀書育人還是書香世家比較在行。既然陸氏已經遷到吳郡,反正陸績都要在家裡念書,索性把暨豔也送來蹭蹭先生的課。

官邸內有朱深的製衡,民間有陸氏壓製,許貢亦對孫策無計可施。

於是張機和李隱舟也乾脆不走了。

漂泊的柳絮無根,但卻掛在了一顆小小的樹芽上。

李隱舟牽著暨豔的手,和陸遜簡單地道謝告彆。

一長一少兩人前後走過鋪著青苔的石板路,嗒嗒的腳步聲中,街頭鄰居的細語悄悄傳來。

“聽說陸太守以身殉城了。”

“果真是陸氏的風骨,陸公是寧為玉碎啊!”

“之前世族不是還說陸家賣了廬江郡偷安麼?沒想到陸公如此烈節,看來陸家並沒有出賣世族啊。”

……

李隱舟腳步一頓。

暨豔歡快的腳步被拉停下,奇怪地仰起頭:“兄長,你做什麼?”

“沒什麼。”李隱舟低下頭,笑著薅薅他柔軟的頭發,“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1]出自屈原《九歌·國殤》

來給大家梳理下視角

周暉=周瑜從兄=陸遜的合作夥伴

寒食節是陸遜自導自演的戲,但是以陸康的視角並不知情,在陸康眼裡,周暉和陸遜顧邵應該有矛盾

他提拔周暉是為了防備陸遜,但實際上周暉是陸遜的合夥人,等於間諜

以上是主角的思路

陸康看穿了一切,他默許陸遜與孫家周家的合作,隻是礙於世族,不能自己表達合作訴求,所以放縱了陸遜的行動,等世族指責陸家的時候,就可以甩鍋給工具人陸遜,然而乘機讓親兒子陸績上位。

以上是陸遜的思路

真實的情況是,陸康早就準備好了以身殉城,因為他殉城了就不會有人覺得陸家背叛世族,陸遜也就不用背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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