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1 / 2)

李隱舟被四門麵八方的目光包繞著,蔣乾卻比他還緊張。

他的兩個主意都跟李隱舟脫不開關係,更何況在鄴城時李隱舟還刻意在丞相麵前對他曖昧示好,隻怕這話一出口,曹公早就猜出其真實身份了!

他瞞不住,自己也得跟著遭殃,若李隱舟被打成細作,他蔣乾還能活著出曹營嗎?

半年前,南征都還未啟程。

李隱舟是早早地埋了線、拋出餌,如今收網的時候到了,就吊著他蔣乾的一條命在手裡當護身符。

我死,你也彆想活。

他終算是看透了,此人一副溫良謙遜的麵目,骨子裡是個不折不扣的禍害!

隻可惜醒悟得太晚,曹公豈能容他分辯?隻怪他自己一開始小看了李隱舟,竟沒想到他有膽量孤身涉險入曹營,當真要攪翻這趟渾水。

他焦急中不由沁出一背的汗,心卻似墮入了冷冰冰的江水。戰戰兢兢地轉眸看向李隱舟,果見其含了滿臉悲愴之色,濃黑的眼睫上凝了細細薄薄的雨雪,一眨便融為一層淒楚的水色。

“隱知道他是黃蓋的兒子,是因為隱本是江東人,曾與黃蓋都督有數麵之緣。”李隱舟眼神一沉,橫下心來,“不敢欺瞞丞相,周隱並非某的本名,某究竟姓甚名甚,恐怕丞相早已心知肚明。”

曹操掖了掖狐裘,唇畔嗬出一絲白霧,眼神便在冥冥夜色中晦暗不明。

他淡淡睨著李隱舟:“你和子翼瞞得孤好苦。”

蔣乾發軟的雙腿瞅準這個時間噔一聲磕在甲板上,滿目惶恐,聲抖如篩:“丞相,這,這李隱舟雖然是江東出身的巫醫,但他的確一心為朝廷啊!他隱瞞身份隻是怕被小人嫉恨,若他是細作,那又何必費這個周章襄助丞相呢?”

楊修立即抓住了這個關鍵詞:“襄助?”

蔣乾此刻哪裡還敢邀功,哆嗦著將此前南瓜子治時疫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

聽完這一出,楊修的目光分明地刻薄了些。

他姑且忍耐著沒有發作,不管怎麼說李隱舟都是宇篁館裡出來的人,一則對曹植有救命之恩,二來也扭轉了丞相的頑疾,不僅有功無過,且是他家少主力薦的人才,打斷骨頭,也是傷了臉皮。

曹操倒笑得深長:“的確很有本事,不愧是孤看中的人。”

此言一出,已有急切的聲音冒了出來:“丞相!他出身江東並非大錯,可一味隱瞞卻居心不良,若真的心思磊落,何不一開始就坦坦蕩蕩?”

甚至有人知情更多:“某聽過此人的名字!他昔年是孫氏麾下的軍醫,必是周瑜派來的細作!丞相愛惜人才,也切莫縱了奸細啊!”

一陣陣討伐的聲音似狂瀾怒濤,將連日未曾宣泄的戰意一口氣傾倒出來。

殺氣燎燒。

雪落下時便融得細小。

極細的冰晶落在深黑的瞳孔中,折了昏昏的光,在夜中爍了一瞬。

李隱舟隔了雪幕與曹操對視,眼神坦蕩極了。

“隱昔年確曾在孫氏麾下,此事我絕不辯駁。”他道,“可我之所以甘為人臣,並非為了報恩,而是報仇。”

曹操的手搭在欄杆上:“哦?”

李隱舟目光森森南眺:“曹公應有所耳聞,孫氏三代主公屠戮無辜、逼害忠良,昔年廬江太守陸康公寧以身死殉城,其後人又慘遭孫權的毒手,嫡係一脈已被遷往海昌。陸氏世家大族,隻因聲望盛於孫氏便遭此毒手,某原是廬江之人,受陸家少主相救才得保全性命,雖是草芥之輩,卻也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而今曹公討伐孫氏,得道者多助,某隻是順人心向背罷了。”

他頓了頓,搭下眼睫暗暗看向蔣乾:“子翼便是在海昌與某會和,丞相若不相信,大可以問問江東的父老鄉親,某已經遷往海昌五年有餘,早就與孫家毫無瓜葛。”

蔣乾忙不迭地附和:“李先生隱居海昌,乾也尋了許久,一路都聽說先生潛心修學,想必早就和孫氏沒來往了。”

一個“許久”,一個“想必”,看似回護李隱舟,實則也暗暗撇清自己與其的關係。

不熟,我們真的不熟。

他隱隱察覺出此人絕不止想往上爬那點野心。

還是趁早脫開關係的好!

二人的表情落在眼中,曹操也早看穿了其中七八成的真相,倒不置可否。

夜風冷颼颼地一卷,冰冷的雨雪便照麵撲來。他掌下用力撐著欄杆,神色似磐石般毫不動搖。

他一身的漠然甚至有些伶仃的味道。

隻是他不在乎,於是旁人也不在乎了。

分神隻是一瞬的事情,曹操的目光陡然肅冷:“既然有意投誠,為何一開始不表明身份?”

李隱舟的神色看不出一絲異樣:“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今看見子翼身為江東之人卻也得丞相賞識,才敢剖出這番肺腑之言。”

蔣乾:“……”

倒也不必句句不離我蔣某人。

曹操卻不是那麼隨意糊弄的,他的笑意冷下、眼神裡透出老練的精光:“那麼,你用什麼保證你的忠誠?”

李隱舟眉頭一皺,露出兩難的神色。

蔣乾卻是想起了什麼,心頭閃過一個陰毒的念頭,立即搶在彆人前頭出了聲:“李先生的師傅張機老人家也在鄴城,聽說他自幼被其撫養長大,想必感情深厚得很吧。”

他那幅虛以委蛇的和善模樣再也不複,眼裡布滿了自保的冷漠,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必須毫不猶豫地點出李隱舟的軟肋,正借此向曹公證明他絕無偏袒此人的意圖。

你不仁,也休怪我翻臉無情。

李隱舟果遽然擰眉看他:“禍不及父母親族,何況師傅是濟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