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1 / 2)

江陵的捷報就像淒風楚雨裡的春雷一響, 將希望的聲音迅速傳遍了江東大地。

為了這場勝利,人們已經等待了太久。

赤壁的江火終是蔓延到了北岸,這場耗時一整年的反撲以曹仁的撤兵告終。這意味著掩藏在長江口岸的最後一隻利爪被拔除, 從此,飄揚在東長江上的隻會是吳軍的大旗。

就在昨日,漫無天日的風雨還撲打著這片土地,而今天, 周瑜已經用勝利的焰火再一次照亮了人們塵封冰下的心。他就像故事中的英雄,總在關鍵時刻登場, 像舞台上的主角, 在危機一瞬挽住狂瀾, 驚濤駭浪到他麵前, 也似和風細雨,揮手散去。

建安十四年冬,在曆經這場暗無天日的風雨後, 唯有周瑜的華彩明亮得令人目眩。

在奔走相告的狂熱中, 也有一些彆的消息摻在中間。

“聽說孫將軍從合肥敗走回來了!”

“可不是嘛,還是不戰而敗,實在太丟吳人的臉麵了。”

“你們年輕不經事,他早年就被廣陵陳太守嚇退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

李隱舟剛送走朱治的人,轉頭就在角落中聽見這席話。

若沒有記錯,從這一年開始, 孫權會數次出兵合肥,皆一無所獲地回頭。

“合肥”二字就像一個不能打破的咒語,每每當他興致昂揚地派大軍壓境, 其守城將領總能以各式各樣的花招破解困局。以至於後世給他安了個“孫十萬”的名號,嘲諷其不擅用兵,十萬不敵八百。

但此次的合肥失利卻著實沒什麼好譏諷的。

周瑜攻江陵,孫權出兵合肥的主要目的是為其造勢,逼曹仁放下江陵繼續北撤。隻要能嚇唬到曹仁,那出兵的目的已經達到。

與曹軍在江陵這一年的僵持已經極大程度地消耗了吳地的軍事儲備,再兼後方諸郡遭遇天災,孫權這次出兵虛張聲勢的成分更大,與其頑固地兩麵開戰,倒真不如見好就收,先助周瑜拿下江陵。

他已經不再是數年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少年,每一個決策都有千萬的性命壓在掌中,由不得任何意氣用事。

轉身走進內廳,便發現案邊坐了一人。

斜陽入戶,照出一張清俊端肅的臉。

李隱舟將門推上,淡笑一聲:“顧少主不在太守府呆著,來我這小地方做什麼?”

海昌風吹日曬的這幾年,顧邵明顯瘦了,也黑了,少年時那傻裡傻氣的犟脾氣叫海風吹卷著,漸漸磨礪出堅韌的底色。眉頭挑起時,也有刀的銳利,劍的鋒芒。

隻可惜一瞥的功夫,這肅重的表情就破了功,顧邵黑著臉:“拿了我的糧,轉頭就要攆人,李先生也太會算計人了。”

李隱舟不得不提醒他:“是海昌的糧。”

你顧少主就是個送東西的。

且送的忒慢,他們差點就露餡了。

顧邵把眼一瞪:“你當這一路很輕鬆麼?”

從海昌到吳郡皆是水路,江河漫漲,想也知道其間多少凶險。

他心知孫權領兵在外,一個朱治斷然不能逼世家捐糧,在海昌緊急調糧後親自領了小兵日夜兼程趕來,還沒來得及鏗鏘陳詞痛數吳郡諸家,在碼頭便被朱治的人悄無聲息截了下來。

這倉糧也就換了個名,成了所謂世家捐糧。

顧邵不免忿忿,耐著性子忍到這一刻,方問:“你怎麼知道伯言一定會送糧過來?”

李隱舟搭下眼看他,淡道:“主公令他屯田海昌,為的就是以應不測。”

也算拿捏了一部分糧草在自己手中。

兵權和糧草是斷然不可能同時交給一個人的,不管孫權如何信任周瑜。

顧邵未察覺這後半截意思,隻咬著牙替陸遜覺得委屈:“你也知道海昌這幾年的光景,伯言難得有次立功的機會,就這麼被你們一筆抹掉了。即便那幾家如今不肯出糧,待主公回吳時,他們不出也得出,你這樣費儘心機替他們鋪路,他們又何曾會感激你?”

世家出糧本就隻是個早晚的事,朱治等人不知海昌來援也就罷了,既然他李隱舟知道,為何還煞費苦心演這一出戲?

顧邵想不明白。

也不願深思。

看他吹胡子瞪眼氣鼓鼓的模樣,李隱舟含了些微笑的嘴角牽得更深,這才踱步坐在他對側,慢條斯理倒了杯茶。

顧邵冷著臉看他。

李隱舟自一綹薄霧後瞟他一眼,這才道:“主公行事淩厲,你應該知道他會選什麼法子,這未必是伯言想看到的。”

青年眼中的冷焰陡然褪卻幾分。

餘下淡淡的暗影映在深處。

片刻,方苦笑一聲:“父親也好,張昭、朱桓二公也罷,如今都已身在高位,主公該籠絡的已經都籠絡了,唯有伯言……你清楚他的脾氣,雖然麵上不說什麼,但心底的事壓得比誰都多。若他也像主公那樣狠心一點,今時今日或許早就揚名天下了。以他的才華,本不當屈身至海昌一隅。”

晚風如沐,夜色落下。

透過半合的窗,深藍的天幕上零星綴著幾顆薄光的星辰,這樣淡,這樣遠。

李隱舟道:“是,他不會永遠屈身在海昌。也正因如此,才要先和緩世家與孫氏之間的關係。若是他在吳郡,也會用一樣的辦法。”

或許昔年的血債,可以用這樣的方式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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