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 149 章(2 / 2)

劉備深闔了雙目,掐一掐泛紅的眉心:“辦妥了?”

諸葛亮輕而平和的聲音頓時停住。

傅安猶豫了一瞬,還是將所見老老實實地回報上去,隻略過李隱舟的有心提點不講,粗粗描述了一番諸葛喬起死回生、自己未敢妄自動手的事情。

末了,小心翼翼地抬著眼眸:“陛下,諸葛喬已不複病重,這殉葬一事……”

劉備額間的手指一停,深閉的眼簾微張開,一雙通紅至極的眼中霎時映出森冷的光,在這瞬間顯得極為陰沉。

於此同時,急電一閃,傅安隻以為自己看岔了,又忐忑地將頭埋下,靜靜等著劉備的旨意。

不成器的廢物!

劉備不由以目光冷冷揣出這年輕的小將心頭所想,無非是害怕來日舊事重提,這樁冤案就落在了他自己的頭上。

兵都到了對方殿前,隻消滅口乾淨,誰可分清諸葛喬究竟是病死還是遇害?如今竟向他要起了旨意,難不成這竟是要把臟水潑回自己這個皇帝了!

可知自古為人鷹犬者,爪下少不了沾些血泥,否則憑什麼從一眾人才中獨得一份恩寵?就這樣畏手畏腳的怕事之徒,和他父親一樣都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庸才罷了!

難不成他身旁就這樣乏人可用了?

一瞬的急電從臉上撤下之後,明亮的燭火重新蓋上刺痛的眼膜,一派柔暖的視野中,諸葛亮孤寂的身影安靜立在案前,片刻未曾置喙。

劉備有些疲倦地勾起唇角。

是了,他這位軍師素是運籌帷幄、無往不利,最懂得他的心思。即便是事關其唯一養子的生死,在國家大事麵前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私心。

太上忘情,莫過於此。

可普天之下當真有如此聖賢,不為己,不為親,兢兢業業這半生,不意汲營,隻為酬三顧之恩?

他將怒火潑向諸葛喬的時候,未嘗不是有意在考驗自己的丞相、軍師,可真當對方如其所願舍小顧大的時候,他並不覺得安心,反生出一種更深的隔閡與畏懼——

待他百年以後,諸葛亮會是下一個周郎,還是曹公呢?

“陛下……”見他片刻不言不語,傅安又輕輕地昂起了頭,低聲提醒他快做決斷。

卻見劉備眼中情緒慢慢消退下去,隻似累極了般道:“伯鬆眼下是什麼情形了?”

傅安心頭一跳,委實也沒想到劉備要細問諸葛喬的病情,而方才他被李隱舟一席話提醒得冷汗涔涔,壓根沒顧得上親自看一眼病榻上的情形,被這樣兜頭一問,反支吾著說不出話了。

劉備似料到他的反應,也隻冷笑一聲,將目光轉向了靜立不語的諸葛亮,歎道:“伯鬆畢竟在軍師膝下多年,還是你去親自看一眼吧。”

傅安聽得這話,隱約察覺到君臣之間古怪的氣氛,卻也不敢置喙什麼,隻退至一旁等著丞相的回答。

諸葛亮從滿盤布局的地圖中抽回視線,隻道:“是。”

……

經一來一回地折騰,天也大亮了,漏了一夜的大雨此刻淅瀝緩了下來,順著圓鈍的屋簷上淌下,滑過視野,濺起一地濛濛的水霧。

諸葛亮躬身立在養子的病榻前,輕輕摩挲著他胸側的竹管,輕輕地問:“就是這竹管救了他的性命?”

經一宵的引流,諸葛喬麵色已好轉不少,李隱舟這才略歇一口氣,道:“是,少主的急症起於肺腑,氣積於胸,有進無出,因此擠壓胸膛,越難呼吸。唯有從他胸側破開小口,以竹管引出其中氣體入水,等積氣渡儘,人也自然轉危為安。”

諸葛亮其實並未問他始末,但李隱舟仍簡略與他交代清楚。

竹管的末端入水,瓶口封住,一為隔絕汙染,二也為防止氣體倒流,這樣最簡單的單腔引流模型就起了化腐朽為神奇的功效。

諸葛亮雖不精醫道,但也在臥龍坡時也曾兼攻諸子百家,一眼便能看出其中門道。

他二指搭上諸葛喬的脈象,果覺其搏動有力。

“多謝先生,如此孤也可回稟陛下了。”

李隱舟抬了抬眉:“丞相此乃隻為回稟陛下麼?”

諸葛亮唇齒張開,剛想笑一笑,掌下溫涼的手腕卻稍微動了動,搭下的手指反脫力地牽住他的。

病榻上的少年,不知是否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半夢半醒間微張開了眼,口中喃喃念著什麼。

諸葛亮從容的神色凝固片刻,眉頭輕輕一跳。

少年卻對自己遭遇的一切渾然無知,隻越發用力地扣緊了他的手,輕聲夢囈著:“……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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