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至府中, 冬葵帶決明去往蘅青院看小公子, 小公子躺在床上咿咿呀呀, 決明湊近,戳了戳小公子的臉頰, 軟軟乎乎的,“弟弟不像娘親, 像爹爹!”笑了一聲,“隻有我像娘親。”
小孩子單純地表達了自己的占有欲,聽得冬葵心裡不是滋味, 若是她沒磕住腦袋,興許不會有小公子, 決明便會是她唯一的孩子, 可世事難料, 如今有了小公子,她自會對這兩個孩子一視同仁,“是,你像娘親,弟弟像你爹爹,你們都是爹娘最珍視的孩子。”
決明高興,“弟弟叫什麼名字?”
“還未起, 不若你給弟弟起一個?”
冬葵原是開個玩笑,決明一本正經地回,“好的,娘親, 我跟娘親的姓,讓弟弟跟爹爹的姓,好不好?”
兩人初見時決明就提過這個,那時冬葵正處於巨大的欣喜與害怕之中,欣喜於他的回來,又覺著自己沒儘到一個娘親的責任,恐孩子埋怨她,沒太細想此事,這會兒一聽孩子還跟她姓,猶豫道,“可是,決明,跟你爹爹姓與跟娘親姓並無區彆。”
“為什麼?”決明眨了眨眼。
冬葵:“娘親也跟你爹爹姓。”
決明:“哎?!”
“彆急,決明喜歡哪個姓,娘親改!”
“不用了,娘親!”
決明不開心了!
找到齊先生,“師父,我娘親也姓柳,我隻有姓柳了!”
齊先生:“柳決明很好!”
“好吧,那我就姓柳吧,我弟弟也姓柳,叫什麼好呢?”決明瞥見了齊先生那本醫術古籍,翻開書籍苦惱地選了起來。
“叫人參好不好?金貴!”
“你弟弟一出生就十分金貴了!不需要!”
“可我喜歡人參!”
“你還是彆瞎胡鬨了,這事得交給你爹,你爹文淵閣首輔,取個名字不在話下……”
“可娘親說讓我取,我想叫他人參。”
齊先生:“……你和你娘親說去。”
決明還真找了冬葵一說,冬葵正在描錯字,還有最後一行沒描完,聽了決明的話忙放下筆,思付甚久,“人參很好呀,金貴,娘親是讚同的,你記得和你爹爹說說。”
“爹爹何時回來?”
“傍晚吧。”
“那我等爹爹回來!”
臨近年關,政事繁重,自打冬葵恢複了記憶,柳蘊就回了文淵閣,秦立生恐他再跑了,正欲卷起鋪蓋回西南逃之夭夭,柳蘊在首座上道,“你不常在京中過年,不若這次過完新年再回?”
“倒也可以。”
秦立在京中過新年的下場就是又被壓在了文淵閣處理政務,柳蘊與次輔們商議年末諸事,提起休年假,柳蘊笑道,“年年都有官員稱年假短,不若今年放長一些?”
幾人皆道:“大人所提,確然合理。”
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朝中政務雖多,但無一是傷及百姓的大事,百姓安居樂業,朝堂安穩平和,由此延長幾日年假倒也耽誤不了什麼大事,且百官素日勤謹做事,年末政績都過得去,權當犒勞他們了。
恰逢幼帝命人請柳蘊去一趟,柳蘊順帶將此事與幼帝提了,幼帝無比讚同,“準!他們休息了,朕才能休息!”
柳蘊又道,“陛下召臣何事?”
“聽聞柳冬葵要和你和離?”幼帝悟出驚人,柳蘊不惱不怒地坐在圈椅上,似笑非笑地望過來一眼,“陛下聽誰說的?”
幼帝滿臉同情,“許多人都在說,朕覺著整個京中都要傳遍了,你竟不知麼?”
柳蘊:“不知。”
“騙人,你定然是知曉的,聽說宋平水他們決定幫你做戲挽回柳冬葵,需要朕幫忙麼?”幼帝期待地問。
柳蘊:“不需要。”
“柳蘊!”幼帝嗷嗚一聲,憤憤不平地朝著柳蘊離了殿門口的背影張牙舞爪,嘴裡喊,“朕要召決明進宮來玩,你不能拒絕!”
“陛下高興就好。”柳蘊的聲音越來越遠。
“朕這就下聖旨!”
一道聖旨下到柳府,決明抱了抱弟弟,隨著來接他的宮人進了宮,甫一見幼帝就道,“陛下哥哥,我給我弟弟起了名字!”
幼帝:“什麼名字,說來聽聽?”
決明:“叫人參!”
“好名字!”
幼帝捧場地讚了一聲,拉著他滿宮玩,幼帝覺著自打當年逃出宮就沒這麼痛快地玩過了,臨近傍晚時,餘暉灑滿宮牆一角,幼帝像是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拉著決明在樹下挖土,“朕告訴你,朕小時在這裡藏了寶貝,朕誰都沒告訴,唯獨告訴了你!”
幼帝驕傲,決明亦驕傲,兩人驕傲地努力挖土,可是挖來挖去,土塊堆了一堆,獨獨不見那寶貝,幼帝有些急了,“怎不見了!”
“陛下哥哥不要急,我們找人來挖!”決明伸手替幼帝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幼帝抬袖揮開,眸子有些泛紅,“不行,朕要自己挖出來!”
幼帝又開始挖土,一刻也不停,決明如何說,他都不停止,看樣子這裡埋的確然是他的寶貝,決明瞧了瞧他越來越焦急的神色,悄悄去尋了最近的侍衛,讓他去文淵閣尋柳蘊,侍衛急急去了。
決明折回原地,幼帝累得氣喘籲籲,眼神卻有些茫然,決明扯住他的袖子,“陛下哥哥不若歇著,歇夠了更有力氣挖。”
好半響,幼帝才嗯了一聲,兩人坐在樹下,幼帝張了張嘴,“決明,朕想朕的母妃了。”
決明沒法吭聲。
幼帝指了指那坑,“那時候,母妃陪朕玩,給了朕一個錦囊,上麵繡著花,可好看了,騙朕說,朕還小,不能打開,朕問什麼時候能打開?母妃說,起碼得等到朕十五歲,朕心想不能打開,索性埋了它,就埋在了這樹下。”
“決明,過了新年,朕十五了。”
幼帝,其實可以稱之為少年天子了,當年他隨母妃逃出宮時也才四歲,寄養在西南王府時無時無刻不在想念母妃,回了宮性命難保時他就靠這個錦囊撐著,後來登基為帝,時至今日,他到了十五歲,帶決明來了這裡,卻怎麼也不挖不到他的寶貝了。
十來年了,那錦囊早該化為灰燼了。
幼帝不知為何自己單單選了這一日,單單選了決明陪他,抑或是覺著決明同他一樣,也曾有過沒有娘親的日子,決明或可能感受到他的心境,“決明也這樣想過娘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