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1)(1 / 2)

歸化縣乃是一偏僻小鎮, 當之無愧的窮鄉僻壤,芝麻大的地兒, 京中朝堂連個眼神都不會給,遂無人注意到這裡,柳蘊因此打算在這裡久住。

騎馬進了街道,一派蕭條衰敗的景象, 街上孤零零地立著一家客棧,統共就沒幾間房, 柳蘊在這家客棧住了兩日, 掌櫃的好客,見好一陣終於住進來一個客人,極為熱情地與他閒聊。

柳蘊同他打聽了不少縣裡情況,掌櫃的聽聞他要久住, 特地為他打聽到了舊街那邊巷子裡有人賣宅子,柳蘊遂去將宅子買了, 住進去時惹得鄰裡都來瞧, 實在是因他相貌過於出眾, 窮鄉僻壤的,哪裡見過他這樣風光霽月般的人物?都抻著腦袋瞄, 恨不得粘在柳蘊門上瞧個夠。

柳蘊無視這些窺探的目光, 去書坊買了一堆又一堆書回來, 幾乎把那書坊搬空了,佯裝埋頭苦讀詩書,擱家裡讀, 擱門口讀,擱巷子口讀,讀得是廢寢忘食,整個人都精神恍惚了。

眾人恍然大悟,彆看這公子生得跟神仙似的,卻原來是中看不中用的書呆子,瞧這不吃不喝的模樣,可彆是讀傻了。

這麼一想,倒也沒什麼意思了,眾人終於不再像前幾日那樣熱切地關注他了,又過了幾日,柳蘊見無人注意到他,尋了一個縣衙管事,花了許多銀錢編造了身份,算是在歸化縣落了戶。

那管事還不曾見過這麼錢,替他做好了事,過幾日就買通府裡人,直接興高采烈地搬去府裡做事了,於是此事除卻兩人,再無第三人知曉。

因著先前這番做戲,他得了個書呆子的名號,巷子裡是沒人關注他了,倒是引來幾個讀書的,宋平水便是其中之一。

宋平水家裡還行,能供得起他讀書,奈何他不爭氣,那時候連個秀才都考不上,一聽縣裡來了個癡心詩書的俊美公子,心道我與他共讀,豈不是進步更快?

遂興衝衝地聯合其他書生登門拜訪,一進屋,瞅著那摞得比人還高的書堆,齊齊倒吸一口涼氣,除卻宋平水,其餘幾個對功名倒也不算這麼熱心,心道日日與這堆書做伴,日子還能過麼?

來了一日就不來了,宋平水和他們不一樣,宋平水跟發現了絕世寶貝一樣,懇切地請求柳蘊,“柳兄,帶我考秀才啊!”

柳蘊拒絕。

宋平水毫不氣餒,日日來,日日纏,柳蘊忍無可忍,不得已答應了,縣裡學識水平有限,宋平水一本書讀得是囫圇吞棗,柳蘊在京中時雖不喜讀書,但他哥書讀得好,他偶爾聽兩句,都能給宋平水講個清清楚楚了。

宋平水:“!”

他覺著他能考上秀才了。

及至開考,得知柳蘊還不是秀才,宋平水耐不住,死活拉著他一起考,柳蘊被他扯了進去,兩人一起中了秀才。

宋平水:“!”

“柳兄,帶我考舉人啊!”

柳蘊覺著自己這戲做得夠了,縣裡都把他當剛落戶的一心讀書的書呆子看,這樣就可以了,遂搖頭拒絕,宋平水嘿嘿笑了,“你不急,我也不急,咱們先悠閒一陣子。”

春日原野上。

宋平水騎驢,柳蘊不騎,剛到縣裡的那匹馬被他賣了,若不是宋平水非拉著他踏青,他也不會出門。

宋平水那頭驢慢吞吞地走著,前方幾步遠有兩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圍著一道灰色身影,嘻嘻笑著,不像是知禮之人。

兩人走近。

一道清淩淩的聲音傳來,“再靠近一步,我就剜了你們的眼!”

凶巴巴的聲音略顯稚嫩。

“好厲害的小姑娘!”宋平水從驢背上下來。

一旁的柳蘊望過去一眼,那兩個青年錯開身形,露出一個小姑娘,小姑娘衣著雖破,但穿得規矩,後背背著一個破舊的背簍,手裡舉著一把斷了一半的鐮刀,側臉瞧著極為倔強,那兩個青年吊兒郎當地笑著,“你倒是挖,來……”說著去抓小姑娘的手腕。

不料小姑娘動作比他還快,鐮刀唰得一下往他臉上去了,他嚇得急忙躲開,沉下臉要揍人,“竟是來真的!”另一青年從後背抓著了那背簍,“看來得教訓教訓了!”如此來看,小姑娘雖凶,但也鬥不過比她大很多的青年。

小姑娘無計可施,握著的鐮刀突然轉向自己的脖子,她注意到了旁邊的柳蘊與宋平水,漆黑的眼珠一轉,“兩位哥哥,倘若我今天死了,就是被他們逼死的,你們可要幫我報官,抓他們坐牢!”

宋平水與那倆青年都驚了一下。

“什麼死不死的?”柳蘊眸中翻起的情緒很快歸於平靜,他緩步過去,無視那兩個麵容猙獰的青年,將小姑娘的鐮刀從脖子上放下來,“這般的事情就要尋死覓活,未免太過脆弱。”

未免太過脆弱。

說這話時,柳蘊腦海裡不可抑製地閃過他哥在獄中含恨而亡的情景,他闔了闔眼,俯身朝小姑娘道,“可不能這麼脆弱。”

小姑娘眸中映出的是俯身靠過來的一張俊到極致的麵容,落日在他身後沉了下來,晚霞披滿天際,而他比晚霞還要耀眼奪目,小姑娘看愣了。

柳蘊笑了一下,“我們有旁的解決法子,你不必死,就可以到衙門告他們。”

小姑娘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來,宋平水亦威脅了那兩個青年,兩個青年不滿地走遠了,柳蘊直起身子,側身對宋平水說,“天晚了,我們也回吧。”回眸看了一眼小姑娘,“你也該回家了。”

與宋平水往回走,身後的田埂上,小姑娘落了幾步,宋平水回頭嘀咕一聲,“這是在跟著我們?”

柳蘊不語。

宋平水又道,“你今天有些反常,之前你從不管這些事的。”

“少說話,騎你的驢。”柳蘊捏了捏眉心,回頭望了一眼,小姑娘眼巴巴地望過來,他頓了一步,回身繼續往前走,宋平水不走了,等小姑娘走過來,溫和著麵容問她的家人。

小姑娘搖頭,“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隻知道,我沒有家。”

宋平水心道這可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