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我們那位好兄長的兒子在五歲的時候檢測出了元核,否則,不管我答不答應,都要重新蹚回那趟渾水裡去。”齊修遠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父親目前隻有我們三子,而齊家的齊家曆來都是有修為的人擔任。”
秦臻的臉色在聽到齊修遠的這番話後,不受控製的變白了——她以為打從他們離開府城的那天起,府城的一切就都與他們無關了!
“貞娘,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不管我願不願意,都必須回去麵對的。”齊修遠拋給齊修述一個眼神,齊修述會意地走出房間,齊修遠握住妻子的手,“況且,就算我們不爭不搶,以後的齊家家主也不會放過我們的。”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沒有哪個掌權者會愚蠢的讓人威脅到自己的位置——哪怕威脅他的人無意與他爭奪也一樣——這也是齊修遠明知齊博倫不會樂意彆人奪了齊修瑋的地位,還是不能不去爭的原因所在。
齊修遠曆經十世磨難,好不容易能夠重新走一遭,說什麼他也不會願意像頭待宰的豬一樣,隨隨便便的就被下棋的人給炮灰掉。
秦臻眉頭緊緊地蹙著,手還下意識地撫摸著自己高聳的腹部。
良久,她才啞著聲音說:“不管你做什麼,我總是會支持你的,隻是,相公,你若是真的要摻合進去的話,那麼,就絕對不能做失敗者!我無法容忍我們的孩子還未出生就要跟著我們四下逃命或變成人人喊打的階下囚。
齊修遠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秦臻自然懂得這已經不是他們想退讓彆人就欣然接受的情況了。權力的鬥爭向來都是你死我活,非生即死的。秦臻既然不想落到書中那個被管家欺辱隻能羞憤撞柱自殺得可悲地步——就隻能想方設法的儘全力支持自己的丈夫,隻能希冀巴望著老天開眼,讓齊修遠能夠順順利利的繼承這齊家少主的位置!
——當然,若齊修瑋的兒子能夠檢測出元核,那就真的是再好也沒有了!
比起與人勾心鬥角,爭勝打死的,秦臻還是更喜歡在靈水鎮的普通生活。
望著妻子眼睛裡極力隱藏的恐懼和幾乎凝成實質的堅決,齊修遠嘴裡發苦,他小心避過妻子隆起的腹部,將她摟入自己溫暖寬廣的懷抱,溫柔地親吻她的額,“貞娘,無論日後怎樣,我總會護你們母子周全。”
秦臻緊繃的脊背因為這句異常堅定的話而放鬆,她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安安心心地嵌入丈夫地懷抱裡,用充滿信任的口吻說:“有你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
在齊修遠他們已經做好戰鬥準備的時候,齊博倫一行已經策馬站到了京城的城門口。而他此刻所站之地,恰好安靈韻也曾經勒住韁繩,仰首眺望沉思過。
對這座城門,齊博倫有很深刻的印象,曾經的他就是在這個門裡像落魄的乞丐異樣抱著一個繈褓踉蹌走出,那時候,他發誓下一次走進來之時,必然是他把那負心女人綁走之刻。
想到自己前段時間收到的消息,齊博倫心口忍不住就是一團火熱。
“家主。”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齊博倫身邊的護衛首領越眾而出,小心喚了他一聲。
齊博倫深深看了這城門一眼,不再有任何遲疑地往前一揮手,“進城!”
在齊博倫進城的時候,正在安王府書房裡寫大字的安王也收到了消息。
隻見他眼中瞬間閃過狠辣,手中的紫毫筆更是被他斷成兩截。
安靈韻已經很多年沒有進宮了,在前麵小太監的引領下,打量著這幾乎沒什麼改變的景致,安靈韻臉上的表情……不由得就帶上了幾分複雜。
“郡主娘娘,前麵就是禦書房了,奴婢不能進去,隻能帶您到這兒了。”小太監用他那獨有的尖細嗓音對安靈韻行禮道。
安靈韻從袖籠裡摸出一個荷包扔給他,抬腳走上了漢白玉鋪就而成的足以照出人影的高高台階。
一個臉上都是皺紋的老太監笑眯眯地迎過來,“這麼多年沒見娘娘,娘娘真的是越來越年輕了,看上去和剛出門子的時候沒什麼區彆。”
“平庸公公這話說得可真讓人聽不順耳,”安靈韻臉上露出一個熟稔地微笑,腳步輕盈地走到老太監麵前,“這話說著也不怕本郡主惱了罰您,”安靈韻抿抿嘴唇,“您還是趕緊給我通傳吧,看望了皇帝伯伯後,我可要再去太後娘娘的慈寧宮轉轉呢,我好些年沒見著她,心裡可掛念的很呢。”
“怎麼?朕的長樂郡主離開京城這麼多年,隻掛念朕的母後不掛念朕嗎?”一道充滿著威嚴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竟是禦書房裡的皇帝等不及親自走出來了。
安靈韻臉上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蹲身給皇帝見禮。
沒有元核,頭發胡須都已經花白的皇帝親自把她給攙扶了起來,“朕的小郡主也是個狠心的,太後一賜婚就迫不及待的跟著定北侯去了北疆,哪裡有半點女兒家的矜持和嬌羞,這些年來,你在北疆還過得不錯吧?怎麼就記著給太後寫信,卻把朕給忘記了呢。”
——大元皇朝與往朝往代的不同。
除太祖以外,大元皇朝的皇帝都沒有元核。
換句話說,當皇子在五歲時檢測出元核時,就會被看作自動放棄繼承權,從此進入宗正院以長生為主。
之所以會這樣,來自於太祖的旨意,太祖覺得修者不應該過多的乾涉凡間的事物,而一個因為修行而有著數百年壽命的皇帝對國家來說也未必是有好處的——國家需要一代又一代的新血才為國家的未來而努力,國家也需要一個又一個性情各異卻都可以稱得上是明君的皇帝來做大元這艘巨船的掌舵者,當然,當這位船長有了失職的地方,自動進入宗正院的那些以長生為要的長老們也不會放過他,隻要長老們投過半數以上的票數,得老祖首肯,就能罷免退位換新的上來。
因此,對大元皇朝的皇帝來說,這個皇帝的位置也未必就高貴到哪裡去,至少,在所有皇族子弟的心裡,皇位永遠都和元核沒法相比較,而強權也永遠都沒辦法與長生相提並論。
“皇帝伯伯您可是個大忙人,韻娘哪裡敢打擾您呢。”安靈韻笑吟吟地和皇帝閒話家常,麵上瞧不出半分畏懼和不安的神色。
“韻娘這話可真有些妄自菲薄,隻要是朕的長樂郡主,朕哪怕是在百忙之中,也不會覺得這是打擾啊。”皇帝笑著讓人把安靈韻從前最喜歡吃的點心送上來。安靈韻也不客氣的拈起就吃。伯侄兩個就這樣說了好一陣子的話,皇帝才笑容滿麵的抬手放安靈韻往太後所在的慈寧宮而去。
皇帝看著安靈韻躬身退出去的恭敬模樣,嘴角露出一絲感慨的微笑:“看樣子是真的懂事了。”
皇帝對這個自幼養在膝下的小侄女是很有幾分真心的,再加上安王父子又一向是以他為尊,聚賢樓都還是安王幫他管著,皇帝對他們自然很有一份好感。隻是……這安靈韺怎麼會突然拜托他以太後的名義把韻娘給接到宮裡來住上個十天半個月的,難道有什麼他所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而且還會對他和太後親自養大的韻娘不利?
臉皮子都皺成了一個老核桃的平庸公公湊到自家老主子麵前賠笑道:“廷凱世子都到娶親的年齡了,郡主娘娘要是再不懂事才叫人納罕呢。”
“是啊,”皇帝感慨的點點頭,“廷凱都要娶妻了,當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平庸公公把頭顱深深埋下,這個話題他可沒那個雄心豹子膽輕易開口。
“對了,這幾天安王府是不是有什麼事你沒告訴朕?”皇帝又想起自己剛才的疑竇,出口問平庸公公。
平庸公公連忙把百川府齊家的少主冒犯安樂郡主,然後被安王世子和定北侯世子給廢了元核的小事說出來。
“你說誰家的少主?”皇帝突然臉色一變,聲音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帶上了幾分冷厲。
平庸公公心裡劃過不解,但還是老實又重複了一遍:“是百川府齊家的少主。”
百川府齊家……
皇帝在心中默默喃念,莫名就想到了十幾年前的某個電閃雷鳴的夜裡,他一生都致力於晉入紫階改回元姓的堂兄不顧他藍階老祖的尊嚴跪倒在他麵前,淚如雨下的隻求給他女兒一條活路的情景。
想著、想著,皇帝不由自主的就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