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靈曾經想過沉晦的姿容。能夠成為“絕色”的, 大約超然物外,一派清冷出塵的模樣。
卻不想當真正見到他真人的時候, 與其說是仙風道骨,倒不如說是攝入心魂的山間精怪。
他什麼都不用做,隻是一個眼神過來便讓人神智恍惚。
不過和尋常貌美的精怪不同,沉晦身上的氣息純粹,這是隻有真正的修者才能有,不染絲毫戾氣汙穢。
蘇靈在隱晦打量著這位萬劍仙宗的宗主的時候,對方也含笑著朝著她微微頷首。
“蘇靈,你且過來。”
沉晦的聲音很輕柔, 與蘇靈說話的時候一點兒也沒有長者的架子。
但是蘇靈並沒有立刻動作,而是下意識看向了一旁的林風。
林風頓了頓, 皺著眉往他身後瞧。
“你問心劍呢?都沒引出來讓蘇靈過去乾什麼?”
“你急什麼?白靈去取了, 一會兒就能拿過來。”
兩人一個冷著臉不給什麼好臉色,一個笑眯眯眉眼之間也沒什麼暖意。
蘇靈知道他們關係很微妙,卻不想竟然這般不待見對方。
她猶豫了一下, 還是退回去站在了林風的身後。
沉晦瞧見了也沒說什麼, 緩了一會兒像是才瞧見了自家徒弟臉色蒼白, 一派狼狽的樣子。
和對蘇靈態度溫和完全不一樣, 沉晦看到謝伏危手臂上那一道劍傷的時候神情沉了幾分。
“嘖, 沒用的東西,既沒腦子還被一朵情花給迷惑了神智,真是丟人現眼。”
謝伏危眼睫顫了下, 抿著薄唇沒有說話。
倒是一旁的琳琅有些看不下去了,她雖然怕沉晦, 但是見謝伏危又悶著一聲不吭被責罵了,心下實在難受。
琳琅深吸了一口氣, 這才上前與沉晦解釋。
“宗主,伏危之所以會中了情花毒全是因為我。我,我當時在靈泉不知怎麼的渾身疲軟無力,情急之下便喚了他進來。他也是因為關心則亂,這才著了這九品靈花的道。”
“請,請宗主要責罰便責罰我吧!”
“你又算個什麼東西?本座與我徒弟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了?”
沉晦眯了眯眼睛,驟然的威壓便傾瀉落在了琳琅身上。
琳琅不過一金丹修為,哪裡受得住化神修者的威壓。幾乎一刹那,那壓迫落在身上的瞬間她不堪負重,“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她手竭力撐著地麵,這才沒有全然匍匐下去。
“宗主……”
“師父,這不關師姐的事。是我自己道心不穩,我之後定然會好好修行,以固道心。”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請你饒恕師姐。”
謝伏危剛才一副失魂落魄沒什麼反應,在瞧見琳琅被沉晦給壓迫跪下時候,連忙上前懇求對方放過琳琅。
對於謝伏危會這般做,沉晦並不覺得意外,隻是這落在蘇靈和林風他們眼裡便礙眼至極。
沉晦垂眸淡淡瞥了謝伏危一眼,手中的玉笛一頓,重重落在了他的肩上。
刹那便隱約有骨頭碎裂的聲響,他薄唇緊抿,隻悶哼了一聲,便再無旁的動作。
“蠢貨,你以為你護著的是什麼救命恩人,什麼同門情宜?”
“你護著的,人家可沒一點稀罕的。”
他想要說的其實很明了了。
謝伏危在意的,琳琅從不在意,她隻會拿著這兩點利用,讓他放不下她,舍不掉她。
可這裡誰都聽得明白,隻有謝伏危意識混沌,什麼都看不真切。
他修的無情道讓他不通情愛,他修的劍心通明蒙了他的心眼,讓他看不真切萬物,隻裝得下一把劍。
沉晦想到這裡沒有說什麼了。
他沒讓琳琅起來,隻是輕飄飄地瞥了謝伏危一眼便將視線落在了蘇靈身上。
“讓你們見笑了,我這徒弟一向蠢鈍,我原也知道。今日出關再瞧,也著實大開眼界。”
這諷刺字字紮心,好像他說的不是自家徒兒,而是旁的什麼阿貓阿狗似的。毫不留情。
但是這話說下來聽起來是站在林風他們這邊貶低謝伏危,讓她們心裡舒坦一點兒,可實則卻也是在提醒他們謝伏危本性就是如此,人並無惡心。
蘇靈眼眸一動,她距離得不遠,自然也看到了剛才沉晦出手斷了謝伏危的肩骨。
又聽了沉晦剛才那話,心下一頓,莫名也有些不忍。
少年人到底還是沒經過什麼事情。
哪怕蘇靈心再狠,做得再果斷堅決,也很容易被這老狐狸三言兩語給戳到心軟處。
林風剛才還沒品出味來,瞧著蘇靈神情微緩一下子便覺察到了不對來。
他拿著扇劍上前直接指著沉晦和謝伏危他們,氣的吹胡子瞪眼。
“甭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徒弟蠢笨不蠢笨乾我們什麼事?又不是老夫將他腦子打成這般!今日我來隻是為了給我徒弟討個公道,問心劍一出斷了關係之後老死不相往來再無瓜葛!”
“趕緊的,讓你家那靈獸快拿劍來,彆再這裡磨磨蹭蹭的!”
蘇靈也反應過來自己險些被帶偏,她紅唇微抿,這才走去到了沉晦麵前。
“宗主,請引問心劍。。”
“此事非師兄一人之事,既然要問心便同我一並問了吧。”
沉晦對蘇靈提出一並問心並不覺得意外,隻是一劍問兩人比問一人要麻煩許多。
再加上蘇靈和謝伏危兩人修為相差懸殊,這問心劍是以修為高者而落下威壓。
“……還是單問謝伏危一人吧,那問心劍劍氣太重,你受不住。”
“會死嗎?”
“那倒不會,隻是它落下的劍氣是以謝伏危元嬰修為所能承受的限度,你尚未築基,可能會痛不欲生。”
原以為這麼說了蘇靈會退一步,然而少女麵無懼色,直視著沉晦的眼睛。
“那便沒什麼受不住的了。”
“今日之事之所以會發展成這樣,並不是師兄一人的過錯。他當時說想要與我結為劍侶的時候,我分明可以拒絕。”
“是我見色起意,又先對他動了心。”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我若避了問心讓他一人承受則為不公。日後時時想起也是我虧欠他在先,我也不會心安。”
蘇靈從一開始便知道兩人同時問心自己作為弱的那一方必然不會好受。
但是既然要斷就斷個明白,斷個乾淨,她不想之後因為這件事繼續和謝伏危生了糾葛。
謝伏危從未被問過心,他不知道兩人問心會是這般規矩。
他一聽這裡,慌亂搖頭開口。
“師妹你不欠我什麼,問心是我自己同意的,無論結果如何你都不欠我。你那麼怕痛,之前洗髓都疼成那樣,這問心你定是受不住。我一人問心即可。”
“你要是怕我日後拿這件事說事,我可以以劍立誓。”
他不想蘇靈因為自己問心而受苦,立刻引了不知春出來。
沉晦指尖微動,將那劍輕易送回了劍鞘之中。
“蠢貨。人怕的不是痛,而是怕和你斷不乾淨,再生糾葛。”
謝伏危神情怔然,眼眸閃了閃,被沉晦這般冷言冷語訓斥倒沒什麼所謂。
隻是瞧見蘇靈眉眼疏遠,也沒反駁這話時候,整個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青年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喉嚨像是被扣住了一般再發不出任何聲響。
也是在這個時候,白靈從劍塚裡將那把問心劍取了過來。
沉晦雖是當世第一劍修,卻很少用劍。大多時候所用的都是手中這把玉笛,因此這問心劍便一直被放在劍塚。
之前他與蘇靈說問心劍在他手邊是騙她的,不然以她的性子可能也等不到現在。
問心劍旁的人碰不了,隻有和沉晦簽了靈契的白靈能夠拿。
然而最後也隻有他一人能夠驅使。
問心劍是一把劍身天青長劍,上頭縈繞著淺淡柔光,稍微一動靈力泛動,像是漣漪一般蕩漾在劍麵之上。
這劍一能問心,二能斷心魔。
無論妖魔人.獸,萬物生靈在這把劍前,所思所想都無所遁形。
容不得絲毫虛假。
“你兩人往我這邊來,相對而站。”
蘇靈頓了頓,竭力忽視著謝伏危落在自己身上灼熱的視線。
她垂眸,這麼硬著頭皮走過去和對方麵對麵站著。
白靈原不大滿意自己去劍塚跑腿取劍,劍塚裡戾氣太重,她最是不喜。然而不想拿了劍回來竟然瞧見了林一,她高興得眼睛一亮,立刻朝著他撲了過去。
“小林子你怎麼這麼久才過來找我啊,老子可想死你了。來來來彆躲,讓老子香一個!”
“你滾開!離我遠點!”
林一黑著臉掙紮著推開了往自己身上蹭的少女,要是換做往日白靈可不會管對方反抗不反抗,肯定直接強吻過去了。
隻是這時候沉晦和林風都在,她也不好太放肆。
她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甩著尾巴就這麼蹲在林一的腳邊位置蹭了蹭。
“沒良心的東西,給老子香一個怎麼了?我又沒就地強了你……”
林一沉著臉色往林風身旁避了一下,這才躲開了對方灼熱的視線。
白靈見了下意識想要繞過去,不想此時劍氣一道磅礴如海浪撲麵而來。
她沒個準備,直接被掀翻了滾了幾個跟頭。
她穩住身子之後一頓,抬眸往劍氣過來的地方看去。
那把天青色的長劍懸浮在了謝伏危和蘇靈之間,劍刃往下,稍有不慎就會掉落下來,給人極大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