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朋友?蘇師妹你可彆亂說,你這是被妖修給迷惑了,倒在地上的可不是什麼陸師弟,他是妖修,你怎麼能與他做結交呢?”
琳琅皺了皺眉,忍著惡心不去看那血泊之中的少年。
“你是萬劍仙宗千年難遇的天才,你切莫走了歪路,枉費了林風師叔的教導。”
“歪路?師姐說笑了,我走了歪路沒有我不知道,但是你們入了歧途我卻看得真切。”
蘇靈不再忍著怒氣,拿著月見指向昆侖的修者。
“你們,昆侖劍修,對外宣稱著斬妖除魔,實則濫殺無辜,奪人根骨。惡劣行徑不比你們眼裡罪無可恕的妖修好到哪兒去!”
“還有你!謝伏危,你堅持的道又是什麼道?誅殺一個從未行惡事之人?不分善惡不分是非!若這是你堅守的道,那天下可還有道?可還有人心可依?”
少女的劍刃直直指著對麵的所謂仙門正派,乾著大逆不道的事情,說著大逆不道的話。
可她麵上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宛若一口枯井,無悲無喜。
“他受傷了,很嚴重的傷。如果你們還有點兒人性便放他離開,事後一切罪責懲戒我願一人承擔。”
“若是你們執意堅持你們所以為的正邪不兩立,我便與他共生死。”
琳琅沒有想到蘇靈竟然會這般堅定地站在一個妖修那邊,她之前還想著若是少女為了自證清白先下手誅殺了陸嶺之那便隻有自己將那段影像公布出來。
當著仙門各派的麵昭告少女勾結妖族之事。
可如今看來,她根本不用多此一舉,蘇靈已經自己義無反顧地跳進了火坑了。
她應該高興的,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順遂地發展著。
但琳琅心下卻沉悶不已,像是陰霾雷雨之前。
“……蘇師妹,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如果你現在殺了那妖修,我們可以當做你被蠱惑,一切便可從輕責罰。若你要是冥頑不靈的話……你也會死。”
“琳琅師姐,我死了對你而言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蘇靈這麼說著卻並沒有看對方驟然蒼白的臉色,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她如今什麼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在生命最後一刻陪陪自己的小鳥朋友。
少年疼得厲害,眼淚如珠子一般不受控製地往下掉。
他指尖微動,哪怕蘇靈身上有佛光,他很是燙灼,可他卻還是勾唇朝著她笑了。
阿……阿靈。
陸嶺之渾身都沒什麼氣力,說話的時候也一字一頓很是費勁。
我,我想你,再摸摸我的頭……
我們鳥獸,都,都很喜歡親近的人的撫摸。
蘇靈鼻子一酸,伸手輕輕將陸嶺之抱在懷裡,和以往時候一樣親昵地揉了揉他的腦袋。
“抱歉,我太弱了……我什麼也幫不了你。”
謝伏危看著這一幕眼尾泛紅,礙眼至極。但是他不可能不管蘇靈死活,深吸了一口氣忍著心痛上前請求沉晦。
“師父,師妹隻是被妖修迷惑了,求你……”
“出言不遜,蔑視尊長。甚至要與這妖修共生死。沉宗主,這就是你們萬劍仙宗教出來的好弟子。”
一旁昆侖的劍修大能冷哼了一聲,手腕一動,一把靈劍驟然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既然這丫頭心意已決,那老夫便遂了她的心願。”
“等一下!”
那老者還沒來得及出劍,一旁的琳琅連忙出聲製止了。
“連你也要製止老夫?還是你也想與他們共生死?”
這裡沒有人會站在蘇靈他們那邊,自古以來正邪不兩立,蘇靈這做法無異於是當著眾人打萬劍仙宗的臉。
可紅綃是真的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朋友被殺,一時情急之下,她沒忍住這麼開口說道。
聽到老者這般質問,紅綃慌忙著組織著語言想要開口解釋什麼。
琳琅卻先一步說道。
“前輩誤會了,我師妹並非是這個意思。隻是她覺得這畢竟是我們萬劍仙宗的私事,要是前輩出手可能不大合適……”
她說到這裡,視線不自覺往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沉默不語的沉晦身上落去。
而同樣的,老者也留意到了。
“是老夫失禮了。既然沉宗主在,而且聽說這小丫頭又是你師弟的徒弟,那便由你來親自清理門戶吧。”
“趁著各派長老和弟子都在。”
若是蘇靈撇清與陸嶺之的關係,那她倒還有一線生機。
隻是少女太執拗,不僅堅定地站在了陸嶺之那邊,還把各派的人都罵了個遍。
如今想要保她一命都難。
沉晦眼眸閃了閃,俊美的臉上似霜雪冷冽。他沉沉看了琳琅一眼,看得她脊背發涼。
“你倒是考量得周到細致。”
“那依你看,誰更適合來清理這門戶?”
琳琅咬了咬下嘴唇,原本是想推著沉晦做決定,卻不想他轉頭輕飄飄又推給了自己。
“晚輩以為,謝伏危手持斬妖劍,最為合適。”
“琳琅!”
這是謝伏危頭一次這樣直呼琳琅的名字,那眉眼之中滿是戾氣,通紅著眼好似要被清理門戶的不是蘇靈,而是她似的。
“師父,蘇靈隻是被妖修給騙了,她什麼都不知道……”
“若她當真什麼都不知道,也不可能會和陸嶺之心意相合使出雙劍來。”
“要練成雙劍是需要雙方毫無保留全然信任的,不可能存有秘密。”
沉晦掀了下眼皮,這麼冷冷打斷了謝骨伏危的話。
“謝伏危,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剛才她那句共生死你難道沒聽到嗎?這是她自己的決定,就算你不動手,那便讓紅綃,或者琳琅……”
“若你們都動不了手,便由我來也是一樣的。”
“我,我做不到……”
“在你從劍塚擇了這把斬妖劍的時候便應該知道,斬妖除魔是你義不容辭的事情。”
心慈手軟,是劍修的大忌。
感情用事亦是。
無昱早就料到了會是這般境地,卻沒有想到最後逼謝伏危動手的不是昆侖或是其他宗門的人。
而是他的師父沉晦。
他手中的佛珠已經撥到了最後,那朵伴生金蓮開始緩緩運轉了靈力。
感知到了這裡無昱睫羽一顫,餘光落在了一旁的沉晦身上。
他沒有運轉金蓮,而這裡唯一有佛性,有修為能夠運轉的除了自己,便隻有沉晦了。
無昱心下一動,隱約猜到了什麼。
“謝伏危,若你念及同門情宜動不了手,那便給那妖修最後一劍吧。”
無昱和沉晦對視了一眼,而後這麼沉聲對謝伏危說道。
“隻有那妖修死了,蘇靈或許還能恢複意識,脫離蠱惑。”
無昱給了謝伏危希望,一個能夠讓蘇靈活下來的希望。
青年眼眸一亮,手握著劍柄徑直朝著蘇靈所在方向過去。
“謝伏危,你要是真的殺了他我不會原諒你的,我死也不會原諒你的。”
蘇靈冷著臉色紅著眼眶直勾勾注視著謝伏危,好似看著死敵一般。
謝伏危忍著心頭抽痛,將蘇靈從陸嶺之身邊拽開,讓無昱製止她不讓她過去。
不知春的劍落很快,劍光映照在陸嶺之的眉眼,他不覺得有多可怕,反而說不出的平靜。
“住手!謝伏危給我住手!”
無昱沒有想到蘇靈力氣會這麼大,好幾次都險些掙脫開來。
他抬眸看向一旁的沉晦,對方並沒有給他任何鬆手的暗示。
無昱歎了口氣,準備再用一成力將蘇靈束縛在法陣裡的時候。
少女敏銳地找到了一處破綻衝了出去,可她終究離得太遠了,趕不過去。
所以在蘇靈跑出去的時候無昱並沒有多加阻攔。
他以為蘇靈是趕不過去的。
“月見!”
少女大聲喚道月見,月見感應到了她強烈的召喚,連忙飛過去抵擋住了謝伏危落下的那一劍。
然而沒有劍主在,月見根本抵擋不了不知春這般威力的靈劍。
在月見被劈開,不知春要落下刺穿陸嶺之心臟的時候。
蘇靈趕了過來,俯身用身體擋住了謝伏危蓄力落下的那一劍。
不知春這把劍什麼都好,就是執拗,落劍永遠都是直直貫穿,從不會有什麼彎彎繞繞。
和謝伏危這人一樣。
在劍塚時候謝伏危刺向陸嶺之的那一劍隻用了三成力。
可這一劍不同,他收不住。
在不知春貫穿少女心臟的時候,謝伏危像是被抽離了全身氣力。
他是個劍修,第一次沒有握住自己手中的靈劍。
劍入血肉,殷紅的血溫熱一片落在他渾身上下。於他而言卻似數九隆冬。
蘇靈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這般果斷的過去擋住這一劍,身體比腦子更快。
等到她感到疼痛的時候,一切也就這麼結束了。
“阿靈,阿靈!!!”
鳳凰泣血,百鳥哀鳴。
一時之間死生林所有的鳥雀都飛來了九重塔,夜幕時分,鳥若烏雲,黑壓壓一片壓了過來。
月光也被遮掩得沒了光亮。
蘇靈實在太累了,她閉上了眼睛,什麼都看不清。
隻隱約聽到了一個聲音在喚自己,後知後覺意識到了小啞巴好像會說話了。
人在死的時候腦海裡會浮現一生的場景,各色各樣,俗稱走馬燈。
蘇靈看到了臨水城將軍府裡的那棵大榆樹,一個麵容稚嫩的小女童正抱著一把木劍在上麵睡得香甜。
樹下一個老頭兒氣呼呼地跳腳讓她滾下來。
她還看到了小南峰。
老者守著幾株寶貝靈植不知在絮絮叨叨什麼,一旁的白衣童子引了靈泉仔細澆灌著。
此時陽光明媚,歲月正好。
一陣春風起。
一樹海棠悄然開出了第一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