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為你而來。”
*
在工藤新一聽到這句答案之前, 先把時間撥回到下了新乾線之後的晚上六點。
依舊是擁擠的人潮。
車站這種地方,來來往往的旅客總是特彆多。
所以離彆和團聚也特彆多。
他見慣了眼淚。
幾乎什麼樣的淚,都瞧見過。
其中最常見的, 是殺人凶手在被迫伏法的那一刻,悔恨的淚。再然後, 就是死者親人難過悲傷的淚。還有便是,在列車或飛機即將出發前, 相依偎的親密戀人,亦或是親友同伴要分離的淚。
坦白點講, 或許這樣講有些不近人情。
他並不能夠身臨其境的去體會那些淚。
有時看在眼裡, 或有些許的觸動, 但那感覺稍縱即逝。更多的、更深的, 是作為旁觀者, 看客的漠然。
人類是不能互相理解的。
且他認為沒有理解的必要。
隻需做到尊重、包容、公正即可——難道還能祈求每一個人都能夠與他人喜怒哀樂共情嗎?
那說不定就不會有偵探這個職業了。
哭泣是常事。
為他人哭泣亦是常事。
可若遇見,他人為自己哭泣,便好像不一樣了。
即便是工藤新一,一心想要成為這個時代偉大的福爾摩斯先生, 也免不了這個俗。
他無法對她的眼淚視若無睹。
即便她並沒有自己麵前哭泣。
說起來,有點好笑。
他在為自己看不見的眼淚,而同時產生揪心的痛楚。放在從前去看, 完全是不可思議的, 甚至會將其視為——無聊且多餘的敏感。
偵探需要的是敏銳, 而不是敏感。
更多時候, 需要的還是鈍感。
抱著懷疑一切的目光,不管對方是誰,與自己有著什麼樣的關係,過往經曆又是如何如何光彩——總之, 凡無真憑確據的都不相信,因為真理,便是懷疑的影子。
大道理是如此,他這些年貫徹到底的亦是如此。
工藤新一沒有變。
隻是他的心裡多了點什麼。
應該不止說是「點」,而是更為沉甸甸的,不亞於想要追逐真相的執著與理想,但卻更讓他感到為難與無措的,一份心意。
是在乎她的心意。
是喜歡她的心意。
是想要看見她、看見她開心的心意。
諸般種種交織在一起,扯不清道不明的心意。
令他苦手。
因此,他才會在下車之後,像一個笨蛋一樣,拉著顯眼的紅色的行李箱,又躲躲藏藏地跟她在後麵。
……幾乎像是做賊。
應該就是做賊。
想要去偷得一點,心上人的目光,或者是回眸。
但是少女看起來好像很疲憊。
在經曆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件後,在得知了田中小姐安然無恙的消息後,她終於疲憊下來。
不再提著一口氣,擔驚受怕,像是麵對惡狼前要鼓足勇氣,又如瞧見心愛的花朵即將凋零而感到心慌。
在他還沒有整理好自己的思緒之前,不能貿貿然去找她。
所以最終還是選擇了回家。
*
回到家。
在整理行李的同時,也一點點理清如亂如麻的心跡。
首先,是從綾小路警官那裡拿回來的,錄了他一整晚,送出去後,對方卻又不得聽見,再“還”回來的唱片。
一塊又一塊,邊邊角角還有些許劃痕,光用看的便知道拚不回去,就算拚回去也不可能再用。
再接著,是她送給他的禮物。
還沒有拆。還來不及拆。
那麼現在打開好了。
兩本書——一本是還未開始發售的,內部印刷的樣本。他和她第一次見麵,第一次搭話,就是因為新名香保裡的《赫爾墨斯的詭計》。
沒有想到,再一次看到下卷,居然會是從她手裡拿到的。
漂亮的封麵書皮,上麵有著作家龍飛鳳舞的簽名。
少年將其放在書房的櫃架上,和《赫爾墨斯的詭計》上卷放在一起。看起來很搭,很完整。
然後是另一本。
他已經看完的,目前為止看過的為數不多的愛情小說之一。
封麵依舊是同先前在書店時從海報上看到的那樣,在海邊相擁的戀人就連臉上的表情都幸福的一樣。
是她寫的。
難怪,在送他禮物的時候,對於兩本書的說辭都不一樣。
對於上一本,說的是“希望你會喜歡。”
對於這一本,說的是“希望你不會嫌棄。”
這個家夥、
綾月同學還真是——處處給人驚喜。
初次見麵時,以為她是無害的食草動物,又害羞又膽怯,隻顧縮在自認為的安全範圍裡,不敢踏出一步。
再後來,發現她是把好奇心都藏在眼睛裡,有一點馬虎和莽撞,偏又帶著常人沒有的細膩感知,去打量這個世界的小貓。
直至今日,才知道她柔軟的皮毛下麵,也有著能撓痛人的,一出爪便能直擊要害的厲害脾性。
工藤新一翻了翻書頁,那些看過的字句又浮躍眼前,男女主角動情的描寫也好像有了畫麵。
給予安娜小姐心動的迪西先生,其實在某種程度上,就是綾月芽衣本人。
他重新看向封麵。
在那四行詩下麵,簽上的名字——Francis·Vilst。
無拘束、自由的人。
一如飛鳥。
可他卻好像沒能有那一根,同安娜小姐手中的一樣,能拴住飛鳥的腳繩。
工藤新一看了看周圍,沒有找到,合心意的,放這本書的地方。然後他回到臥室,將其放置在床頭,以便能隨時翻起。
……
袋子裡麵應該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