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1 / 2)

她風華正茂 溫涼盞 15086 字 4個月前

背後說人正撞上事主,這種事總是尷尬的。

不過,貴夫人們對此等事故可謂經驗豐富,輕車熟路,再說以兩撥人的距離,男人們也不可能聽到她們具體說了什麼,也就樂安最後那一句太過擲地有聲了些,才會被聽到。

所以,隻要裝得好,尷尬的就不是她們。

說話間,男人們便走近了,而隨著男人們走近,夫人們全都收斂了方才的八卦模樣,個頂個地端莊,不遠處小姑娘那桌,更是霎時鴉雀無聲,一絲兒動靜都聽不到。

宋國公夫人渾然無事般起身,迎上,嘴裡客套又熱情的話流水兒似的出來,幾句話間,也叫樂安明白了來人的身份。

除去樂安認識的崔獲和盧玄慎,其他男人們都是崔嫚兒小姐婚約對象家的,此次是陪著未來的新郎官給女方送聘,順便跟未來親家聯絡聯絡感情。

不過這句話還不太準確——因為盧玄慎,也是崔嫚兒小姐婚約對象家的。

沒錯,崔嫚兒小姐的對象,那個穿得十分喜慶的少年人,就是個盧家子。

這當然不奇怪,五姓七望聯姻就跟吃飯喝水似的,哪怕崔盧兩家剛剛出了盧嗣卿這事兒,人也不能因噎廢食不是。

奇怪的是,盧玄慎居然也作為男方家人到場。

這可真是破天荒了。

雖然頂著個“盧”姓,但這個人,起碼在樂安的記憶裡,還從未真正被當做盧家人看待過,他人是,他自己也是。

不過——

【我聽說最近盧太尉已經轉變了態度,對這個兒子很是殷勤哪,還有人說,盧太尉是想把盧家交到這位手裡。】

大概這就是原因吧。

看來,他比她想的更加努力,更加會抓住機會啊。

樂安將杯中殘茶一飲而儘。

主家們客套寒暄了半天,終於進入喜聞樂見的正題。

由夫人們陪同,男人們開始向小姑娘那桌移動。

今天這宴,除了納徵外,主要還是要讓兩位當事人,公開場合見見麵,培養培養感情——雖然這麼一大堆子人在一塊兒的見麵,屬實不像能培養感情的樣子,不過,能見麵就不錯了,畢竟下次見麵,很可能就要等到新婚了。

反正甭管有沒有感情,這婚都得成。

樂安喝完茶,揣著瓜子,也隨大流,慢悠悠地朝小姑娘那桌走去。

一路上宋國公夫婦倆和幾個盧家的長輩談笑風生,倒是在場身份最高的兩人,男的盧玄慎,女的樂安,全都嘴巴像蚌殼,惜字如金。

樂安不說話那是因為不該她說話,畢竟她既不姓崔又不姓盧的,雖然身份高貴,但到底就是個客人,花架子擺著好看即可,並不需要說什麼做什麼。

但盧玄慎作為此次盧家代表團的代表人物,也繃著個臉,活像人欠他錢似的一句話不說——

樂安權當他剛回家的孩子,怕生。

悄悄在心裡埋汰了番人家,轉眼,小姑娘那桌就到了。

穿得粉粉黃黃綠綠的小姑娘們風擺楊柳似地站起來,向大人們行禮。

說是小兩口見麵,話其實主要還是大人們說,說來說去也還是那些老套寒暄話,隻不過夾些對自家孩子明貶實褒的話,大人們滔滔不絕,倆小孩大眼瞪小眼,樂安其實很是懷疑這環節究竟有沒有必要,不過想想又覺得還是很必要——起碼知道未來夫君/娘子鼻子眼睛長什麼樣兒,成親不會認錯人不是。

樂安就這麼胡思亂想著,耳朵其實也沒在聽大人們都在說什麼,眼神飄來飄去,全在打量孩子們了。

跟上次見麵比,小姑娘們眼看著更大了些,雖然才幾個月,卻也有人個子高了一點點,有人眉眼更開了些,還有的臉上的頑皮孩氣褪了些,就連那位劉小姐,許是京城夥食不錯,看著也比上次千桃宴見時,臉頰略微豐盈了些,看上去不那麼風吹就倒了。

看完小姑娘,樂安還順便瞅了瞅那位未來的新郎官。

作為一個盧家人,這位小新郎官長相看上去憨厚老實,虎頭虎腦的,倒有些將門子弟的風範,而沒有什麼盧家人的典型特征,至於盧家人的典型特征嘛——

比如盧攸和盧玄起,以及樂安見過的許多盧家男人都有的一條彎彎柳葉眉,那種會使人看起來秀氣又溫和的眉形,屬實給盧家男人加了不少分,讓人一看就覺得他們溫和無害,從而放鬆警惕,至於結果嘛……

嗐,想遠了想遠了。

樂安目光從小新郎官臉上移開,移開的時候,目光掃過小新郎官身旁的盧玄慎。

而她下意識地,也看了看他的臉,尤其是眉。

和小新郎官一樣,盧玄慎也有著張不太像盧家人的臉,五官輪廓太鋒利,整張臉太具攻擊性,讓人看了就心生警惕,就連盧家人標誌性的柳眉,在他臉上也成了上揚的斷眉。

樂安以前看過一些相學閒書,書上說,眉毛主兄弟宮,眉斷則克兄弟,意味著兄弟過早生離死彆,此外還有種種說法,什麼思慮過重、夫妻緣淺、命途坎坷等等。

那時樂安權當樂子看的。

甚至直到如今也不信。

但盧玄慎這個人,仿佛生來就是為了給算命先生添業績的,那些樂安曾經當樂子看的詞句,許多年來,竟然毫無遺漏,一一成讖。

不過相學真若那麼靈驗,此時他封侯拜相又做何解呢?

樂安搖搖頭,不自覺笑了。

“——我不同意!”

突然一聲清脆的、帶著委屈和怒氣的吼聲,炸響在樂安耳邊,炸地樂安正輕輕搖動的腦袋直接停擺,直愣愣看向聲音來處。

發聲的人就在她不遠處。

“我不喜歡他!我不要跟他成親!”

崔嫚兒小姐今日穿了一身喜慶的紅衣,渾身環佩叮當,麵頰滿如秋月,明眸璀璨如星,然而此時,那臉頰通紅似冒火,明眸熠熠如天燈,再加上那身紅衣,樂安一錯眼,仿佛看到一頭發怒的小牛犢,正蹬著蹄、揚著角,強裝聲勢地朝著眼前的敵人哞哞地叫。

而她眼前的人,是她的父母,是她名義上未來的夫君,以及夫君的家人。

崔嫚兒小姐這一聲吼,不止樂安被震到,在場老老少少十幾號人,都震在了當場。

崔獲和他夫人張大了嘴巴,似乎完全沒從閨女這叛逆的言論從回過神來,一時竟沒有做出什麼反應。

盧家那些人臉上倒是立即現出受辱和氣憤的神色,除了盧玄慎,其餘幾人臉色都已沉了下來,有人立即看向了崔獲夫婦,眼看像是要討說法的樣子。

不過都比不過那位盧家小郎君。

“你、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樂安剛剛看時還滿臉笑容,笑地一臉傻相,顯然對這樁婚事很滿意的少年,此時一臉的不敢置信,更是上前一步,伸出雙手,似乎想要按在崔嫚兒小姑娘肩膀上,但終歸還是克製住了,隻扯著嗓子,朝小姑娘這麼吼了一聲。

吼的卻無疑是句廢話,甚至,還有些自取其辱。

“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崔嫚兒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這一句,就把盧家少年,乃至整個盧家的臉撕下來,扔在地上踩。

當然還有崔家的。

不過誰讓說出這話的是崔家人呢。

盧家那些人臉上的怒氣已經毫不掩飾,甚至盧玄慎,此刻也皺起了眉頭。

崔獲夫婦也終於回過神來,崔獲插在女兒和盧家人之間,滿口“誤會、誤會”、宋國公夫人也趕忙拉了崔嫚兒就要捂她嘴。

然而兩個小孩可不管大人們間的官司。

盧家少年猶不死心,怒發衝冠,一個箭步就從崔獲胳膊底下鑽過去,露出個腦袋就朝崔嫚兒吼:“你眼睛瞎了嗎?你喜歡那人有什麼好的,有我好嗎!”

崔嫚兒小姐即便被母親捂著嘴,氣勢也分毫不弱,宋國公夫人畢竟養尊處優,一個不防,竟被崔嫚兒小姐掙脫,一掙脫,就蹦到正夾在她爹腋下的少年跟前大吼:“我才沒瞎!他哪裡都好,哪裡都比你好!”

……

樂安扭過頭,捂著嘴,憋笑憋地很辛苦。

若不是時機實在不合適,她可真想哈哈哈笑個痛快。

不過,如樂安這樣能純然看樂子的人還是少,在場其他非崔盧兩家的人,這會兒臉色都有點不好看。

尤其那些先前陪著崔嫚兒坐席的小姑娘,不提防女伴竟然能說出這樣的驚人之語,或許是生怕自個兒也被牽連上,再加上盧家人此刻臉色實在不好看,有那熱血沸騰的,眼看袖子都要擼起來,於是小姑娘們此刻各個都有點驚慌,有母親在的趕緊躲到母親身後,沒母親的,則隻能小臉煞白地看著。

沒母親在場的人中,河陽縣主和劉遂初手牽手站著,河陽縣主顯然也看到了樂安,此時見其他小姑娘都各找各媽了,頓時也想給自己找個依靠。

雖然這位依靠……

想起方才跟其他小姑娘們說的那些小話兒,河陽縣主有些心虛,但隨即又挺起胸膛——又不是她一個人說,再說,反正她又不會知道!

再再說,她好歹叫了她好幾聲“老祖宗”呢。

這會兒應該會庇護她吧!

河陽縣主天真無邪地想著。

於是牽著劉遂初小姐的手,就低著頭,彎著腰,小碎步悄悄往樂安那邊挪。

隻是剛挪到半道,便出現了攔路虎。

從她們所在的地方,到樂安的位置,之間隻有一條僅容兩人通過的窄徑,而此時,那條窄徑上,一個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直直矗立在那裡,背對著她們,恰好剛剛擋在她們和樂安之間。

河陽縣主張大小嘴,頓時垮下了臉。

剛剛拜相的盧大人唉,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讓他給她讓路啊。

河陽縣主害怕,拉著劉小姐的手就想退。

然而卻沒拽動。

她驚訝抬頭,看向女伴,卻見劉小姐滿臉沉靜,朝她做了個口型:

“稍等,莫慌。”

然後,便拉著河陽縣主站在原地,就在那位盧大人身後不到一丈遠的地方。

隨即,劉小姐望向了盧大人。

而那位被劉小姐望著的盧大人,則朝他身前,那個河陽縣主想要投靠的目標,望了一眼。

而那人,卻正扭頭捂嘴忍笑,笑地肩膀都抽抽了,眼睛也泛淚花,自然沒有察覺有人看了她一眼。

盧大人收回了目光。

劉小姐拉著河陽縣主往後退,遠離混亂中心。

好在,小姑娘們的擔憂根本不存在,終歸隻是兩個小孩子,再胡鬨,也翻不出大人們的手掌心,崔小姐也隻來得及放那兩句狠話,隨即便被她娘招呼著仆婦給捂住了嘴拖走,而盧家那個小少年,則被崔獲胳膊一夾就動彈不得,加上崔嫚兒不叫囂,他一個也唱不成戲,於是也就淒淒慘慘戚戚地任由擺布,哭著張臉被盧家兄弟長輩們團吧團吧塞身後去了。

接下來自然就是大人們料理善後的場合了。

至於怎麼料理,就不關無關人等的事兒了。

其他人都被客氣請走,哪怕是樂安這等身份尊貴的,也由宋國公夫人親自賠禮請走。

好在樂安這會兒已經偷著樂夠了,臉上表情恢複正常,可以端著高貴優雅的公主架子離場。

跟著宋國公夫人離場時,樂安不禁看了眼前方不遠處那正嗚嗚咽咽被仆婦拖走的可憐的崔嫚兒小姐。

結果——仿佛心有靈犀般,崔嫚兒小姐竟也正在此時,突然朝她望過來。

還不是隨意的看一眼,而是狠狠的、用力的,仿佛要在她臉上看出個洞似的,毫不掩飾的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