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來到嘉柔身後,看她一隻白到透明的素手執了管狼毫,背影纖弱,手腕不知何故微微抖著,勉強寫了兩句,上雲“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一張臉早紅透了。
桓行簡上下把她打量了一遍,輕輕一笑,伸手拈起嘉柔手下的那張紙,也不管她如何反應。
這是一筆正字,秀致勻稱,骨架分明,是有些功底可跟她的人一樣,稚嫩青澀少女,不過打好了框架有待歲月加成。
“你學幾年字了?”桓行簡銜笑開口,嘉柔聽他音色沉靜清雅,又開始恍惚,於是,那一把柔柔細細的嗓子變得聲如蚊蚋:
“我九歲開始習字。”
九歲開始,有些年頭了。桓行簡目光在她身上不曾挪開,從裙角到不點而朱的櫻唇,見這羞怯模樣,倒跟在遼東初見時的天真莽撞不太一樣了。隻是眉眼嫵媚,依然如舊。
他便無聲一笑,俯身抽出她手中的筆,明顯感覺到少女嬌軀一顫,戒備地挪動了下。
“我寫這兩句給你看。”桓行簡也不坐,隻是微傾,在光滑如絲綢的紙上運筆自如,一蹴而就。年輕男子身上的溫熱氣息夾雜著熏香迫到臉麵上,嘉柔困窘,腦子裡混混沌沌,猶布迷障。直到他擱筆,才清醒過來去看紙上的字。
“如何?”桓行簡逗她,筆一放,好整以暇等她的答案,嘉柔見了這字果然喜歡,不過幾筆字罷了,生生拉扯出蒹葭蒼茫雪連煙草的風霜之氣,沉著痛快,於是靦腆說道:
“如風檣陣馬。”
話雖短,桓行簡的目光在她一張一合的紅唇上停了停,些微的笑意便從嘴角蕩漾開了,並不否認。隻是從身後貼上握住了她的手腕,滿身氣息頓時遮住了這一室裡的墨香花香。
“你來洛陽定親,相中誰家少年郎了嗎?”桓行簡手指清涼,觸到她柔嫩溫軟肌膚有幾分意動,怡然一笑,聲音卻有意含了兩分無奈,“洛陽城的少年們,眼界都太高,薑姑娘,萬般學問你還有得學。比如,當下這枝筆,”他調子拖得曖昧不清,手下用力,輕笑繼續,“夾緊了,彆我一抽就抽了出來。”
語帶雙關,口舌上占儘她的便宜,嘉柔一個深閨少女,哪裡能聽懂他這些亂七八糟的畫外音,動也不敢動,心口突突亂跳難為地快要哭出來。
可紙上,一勾一挑,磋磨收放間剛勁鋒芒如金玉般傾瀉而下,窗外流鶯打枝,隻留下幢幢搖曳的花影投到兩人指間,融融光輝,燦然生暖。
嘉柔再定睛看,書寫的已經不是文皇帝那兩句詩,而是換作《少司命》中的一行:
滿堂美人,忽獨與餘兮目成。
不及細想,桓行簡已經鬆開她手腕,那上頭,多了淡淡的留痕,他忍不住笑:怎麼生的這樣嬌嫩?腦子裡已經勾勒她身上彆處嬌嫩。
嘉柔則不然,終於輕輕透上口氣來,手不覺攀上耳朵,那裡紅燙一片……咦,這上頭的耳璫呢?
桓行簡把她一臉疑惑羞色儘收眼底,嘴角噙笑,眼睛往窗外掃視一番,又回到她身上:
“阿媛既然不在這裡,正不耽擱你練字。”
說完,徑自從屋裡走了出來,對上懷抱小包裹的崔娘,見人懵然的表情,並不說話,無意間側眸看到廊下竹籠上鋪了層乾淨的麻布。那上頭,則擺著月事帶,做工精致,繡著細白小巧的茉莉花樣。
女孩兒家如此私密貼身的物件,就這麼大喇喇入了他的眼,崔娘瞧在眼裡,急的不行,心道這是這麼一回事,怎麼這郎君隨便就往嘉柔的園子裡跑來了。
到底是客居於此,頗有幾分寄人籬下的味道,崔娘當然清楚大都督剛打了勝仗還朝,不知怎麼個封賞呢。上了趟街,坊裡傳聞許多她也豎著耳朵聽半晌,琢磨著什麼是三公。這時,不敢造次,臉上先堆出了一點子笑意,朝桓行簡見過禮,一個字都沒多嘴,等他人走,兩腳生風的上了台階。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更一下,下更周二早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