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有要事,否則也不會要見你。”
“子元,”夏侯妙手伸出來,本想要牽住他的衣袖,最終,不過無聲垂落,“其實,大將軍……”
一語未完,又來一婢子補充道:“長史說剛才是他唐突了,思慮不周,請郎君和夫人一道過去。”
不知為何,夏侯妙陡然鬆快出一口氣,對鏡掠發,整理衣裳,勉強支撐精神和桓行簡往聽事裡來。
空氣乾冷,那幾竿經雪清洗倒愈發如碧般青翠宜人,同蒼蒼鬆柏,一淺一深,上下相諧成府裡最佳點綴。長史很有興致地在廊下看景,時下洛陽城裡最喜植櫻,春來爛漫,如蒸雲霞,太傅的府邸裡,竟一株也不見,長史不屑,這樣是標榜不同於流俗嗎?
“中護軍,失禮失禮。”長史見他夫妻兩人並肩而來,先是笑著拱手,看桓行簡隨意一回禮,便一斂顏色,把夏侯妙形容暗暗打量了番,關切問,“我看夫人精神略有萎頓,可是抱恙?”
夏侯妙平日少見外男,就是家中幾個小叔子,也稀鬆,此刻微笑頷首:“無妨,修養幾日就好了。”
進了聽事,長史抱著茶盅目光在桓行簡那張清俊年輕的臉上一轉,麵上堆起幾分愁容:“太傅的病情怎麼總不見起色呢?大將軍很是掛懷。”
方才桓行簡一路走來時,長史將他打量得清清楚楚,不免感慨:昔年桓行簡和夏侯至、楊宴等坐而論道,徹夜不休,推杯換盞服散談笑間,是何等少年風流。七八年過去,見他眉眼依稀,清雅猶存,隻是身上那股凜然峻峭早掩蓋了少年時的明快放縱。
一談及太傅,桓行簡眉頭鎖起,有意示弱:“多謝大將軍,”說著望向外麵天色,“不瞞長史,一到隆冬恐怕更難熬。”
“子元也不要太過憂慮了,太傅雖病,可有佳子弟如今深得人心,”長史意味深長一笑,撫須盯著他,“如今中護軍法度嚴明,秩序井然,禁軍風氣為之一新,左右莫不稱讚,可見成天下之務並非虛辭。”
這是又拿楊宴當年的一番戲言說他,桓行簡麵上笑意謙和,心裡已是一陣邪火。此刻,麵子上的養氣功夫卻越發好了,含笑問:
“不知長史要見我和內子,是否還有他事?”
長史哈哈一笑,看了眼夏侯妙,道:“不錯,的確另有他事,某就直言了。大將軍聽聞府上住著薑修的女兒,乃少有絕色,又聽聞本要由太初做媒許配洛陽子弟,既還未定親,大將軍想納其為側室,自會修書告之太初,今日遣某特地告知中護軍和夫人。”
說著把茶盅抵在唇邊,笑吟吟地看向他夫妻兩人,一轉話頭,“要是彆家,做側室自然委屈了美人,可入大將軍府邸,自然不同,夫人以為呢?”
那神情,分明是拿定了主意,不容置喙,給兩人顏麵知會而已。
夏侯妙心裡咯噔一沉,心裡發急,不知嘉柔怎麼就聲名在外竟被大將軍惦記上了。他幾時見的嘉柔……這麼想著不由把目光朝桓行簡投去,他依舊麵不改色,那一抹清淡笑容鎮定如常地噙在嘴角:
“是,長史句句在理,薑修的女兒也的確暫住我家中。隻是不巧,蘭陵蕭弼早已送了活雁,凶吉亦占過卜,得的吉兆,聘書既下夫人同我就算替薑家的這位女郎答應了親事,這也是受征西將軍所托。”
一番話,聽得長史半信半疑,既定了親,再強要也要顧及時議輿情。可定親的事,他來之前是毫無風聲的。這麼一想,猶豫著是否索來聘書當麵對質,又覺不妥,嘴裡便打了個哈哈:
“竟有此事?某並不知情,這可難為了我回話呀!”
桓行簡笑了一聲,沒有打岔,而是略等片刻起身說:“方才茶飲的多了,請長史稍後,我去去就來。”
臨行前,目光同夏侯妙一碰,自顧踱步出來。甫一站定,那張臉陰霾重重,疾步往嘉柔的園子走去,一麵讓婢子傳石苞。
徑自推門進來,暖流彌漫,一屋子裡儘是女兒家甜絲絲的清香。他這麼大喇喇現身,驚的一乾奴婢躲避不迭,守熏籠的,做女紅的,研墨的,一股腦全在他大手一揮下退了出去。
嘉柔本想學畫梅花,正對著一枝早梅出神觀摩,冷不防被桓行簡這麼闖進來打斷,又驚又怕,警覺地立在梅瓶後咬唇而視。
人比花嬌,這麼俏生生的把個粉臉繃的發紅,桓行簡的目光在她臉上逗留片刻,最終,無奈一笑:“你倒會給我找麻煩。”
嘉柔不解,桓行簡已經過來隨意挑出根紫毫,舔了舔墨:“說你的生辰八字。”
無緣無故的,嘉柔不願意說,下一刻,人被桓行簡強行拽到身旁來,捏住她下頜,搖了一搖,斷然道:“你再不說,大將軍就要把你弄他府裡當姬妾,他那身形,野豬也比不過,你怕不怕?不要以為世上是個男人都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
烏濃的羽睫一眨,便凝出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衝破眼眶,緩緩淌下,嘉柔慘白著臉搖頭:“我不。”
兩片嫣紅的唇瓣也跟著抖個不住。
桓行簡忽就攬住了她,俯身找唇,狠狠揉一通,低不可聞命令道:“不想去,就快點說。”
聽她哽咽含糊說了,桓行簡幾筆寫下,推開嘉柔,把門一開,簡單把事情來龍去脈跟石苞一說,吩咐道:
“把薑令婉的生辰八字送蕭弼府上,讓他找衛會,先仿他家中長輩字跡寫聘書給我,越快越好。再有,聘禮也儘快送過來。”
雖事發突然,石苞卻心領神會,暗道郎君你這是把大將軍得罪了呀,兩眼這麼一打怔,桓行簡的神色已是很不好,眉頭一挑,蔑然冷笑:
“我看上的,豈容他人染指?皇帝老子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