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蒿裡地(6)(2 / 2)

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7457 字 8個月前

“兒也是這麼想的。”桓行簡沉默稍頃,起身斟茶,聽桓睦在身後問他:“你,還坐的住嗎?”

手中茶壺一放,他轉過臉來,那兩道英挺的眉毛微微蹙了蹙,隨即一展,把茶奉上:“雖意外,也在意料之中,上次長史來家中說起禁軍我便有了準備。隻是,毀去兩營,大將軍手筆淩厲,不像是他的主意,無非就是楊宴畢軌幾人,這麼看,這些人倒也可圈可點,並非廢物,太傅以為呢?”

都這個時候了,難得他還能誇讚出兩句來,桓睦笑笑,目光中有兩分欣賞,一閃而過。

“毋純去打高句麗,劉融已經跟陛下上表奏請伐蜀之事,我想,年關一過恐怕就要有所動作了,父親以為伐蜀有多少勝算?”桓行簡不疾不徐地問起話。

桓睦搖頭:“劉融是為立威,並非抱著必勝的決心而去,這樣出征,便是雞肋也打不下來。更何況,蜀地險要我軍長途遠征,如無詳密部署,勝算難能說有,”說著沉思片刻,“你方才說太尉等人要來?”

“是。”

“那正好,到時大將軍若執意伐蜀,我將請太尉出麵力阻。”

桓行簡點點頭:“劉融伐蜀,少不了動用關中,到時戰敗,隻怕會牽連幾位刺史。不過,”他笑了一聲,“太尉勸阻無果,這是肯定的。父親不要太憂心了,伐蜀失利,未必全是壞處。這把火,到時候也就燒得差不多了。”

桓睦心如明鏡,聽他此言,終於難得一見地讚了句:“吾兒可竟也!”隨後拍了拍桓行簡手背,極輕,“欲成大事,重中之重皆在你一人身上,今日之事,難為你了子元。”

夜深人靜,書房的窗子隱隱透著光,桓行簡讓人把嘉柔叫來。嘉柔不敢不聽,唯恐他徑自闖來,提心吊膽進了書房,見他一人獨坐,慢條斯理捏著眉心。頃刻,像是拈起一幅字,折了疊,疊了折,最後反扣在案頭,望著微微跳躍的燭火,凝思無言。

乾巴巴候著,不見他發話,嘉柔觀察他表情疑心是不是將這事忘記了,轉身想走,又怕惹到他,便刻意弄出點動靜,輕咳一聲,以示自己人在。

桓行簡眉頭一展,抬眸看看嘉柔,拘謹而立,同自己視線一撞立馬垂下眼簾,什麼動靜都沒了。

“到我這兒來。”桓行簡對她招招手,嘉柔腳下千斤重,挪了幾步,在他案前站定了。

看她一臉的不情不願,桓行簡反而忍不住笑了:“我記得,你膽子很大的,連馬都不怕,洛陽城裡會騎馬的女郎可不多。”

他聲線溫和,嘴角噙笑,倒不是那個讓人害怕的冷閻王模樣。嘉柔不知該拿個什麼陽的表情應付他,隻把兩隻手,悄悄攥緊了綾帕。

“快到年關了,下人們知道給你張羅新衣裳的事嗎?”桓行簡手支在膝頭,又開始捏眉心,他眼睛不舒服漲的眼眶子發酸。

嘉柔細細回答:“做了。”

“嫁衣的事,太初走時給你請了洛陽城裡最好的繡工,”他悶聲笑著,話題轉的突兀,“可曾去看兩眼?”

自從夏侯妙故去,嘉柔便整日困在府裡,不過刺繡讀書陪阿媛,哪裡能出門?此刻,聽桓行簡主動一提,心口直跳,喪事完後夏侯妙生前一不起眼的婢子才給嘉柔一封書函,不知寫了什麼,隻道務必送給征西將軍。

此事蹊蹺,嘉柔本疑惑為何不在喪葬上給自己,或是直接給征西將軍。反倒等到人走了,再請自己投遞,豈不是平白讓人起疑?

胡思亂想了半日,嘉柔搖搖頭,隨即不抱什麼希望的問他:“我能去看看嗎?”

“哦,柔兒想嫁人了是不是?”桓行簡打趣她。

嘉柔臉色瞬間雪白,神色一黯:“不,我誰也不想嫁。”她一臉清愁如許,一想到要嫁給蕭弼便如坐針氈不知所措。

桓行簡把手一放,將人攬進懷裡,在她纖細的腰間流連不去,點了點那失色的唇瓣:

“我讓人帶你去,當然,有什麼想要的一並買來,我俸祿還是夠給你買些女兒家喜歡的零碎。”

這語氣,柔和的讓人無端兢懼,嘉柔隻道終於等來個送信的機會……情不自禁的,按住了他那隻已經朝襦裙底下滑移的手,努力平靜說道,“郎君,阿媛還在等我,我該回去了。”

桓行簡不聽,在她耳珠上就是好一番的纏綿咬噬,沉沉低語:“我今日心情不是很好,留下陪我。”

嘉柔悄悄偏開臉,強自鎮定:“郎君為何不豫?”

這一問,桓行簡倒真的稍稍作罷,仿佛沉思,忽的衝嘉柔一笑:“大概是因為一事無成,空負韶華。”

看他神情,似真似假,兩道長眉隱隱連成一線罩上層看不透的意味,嘉柔咬了咬唇,說道:“一個人,把自己當做的做了,不算辜負韶華。郎君身為中護軍,選賢任能,是為社稷怎麼叫一事無成呢?”

桓行簡覺得好笑,她一本正經的很快寬人心,“你個小姑娘家,知道什麼是賢,什麼是能?”

“德高為賢,才高為能。”嘉柔認真說道,一點都不敷衍。

桓行簡笑:“那你說說,社稷是需要德高者呢,還是需要才高者呢?”

嘉柔鄭重道:“兩者兼美最好,”說著,好似犯了難,“若是隻能選其一,還是才罷……也不好,沒有德行,才高興許是壞事……”她嘀嘀咕咕的,終於,臉上一紅,“我說不好。”

桓行簡含笑聽著,不置可否,撫了撫她的鬢發,問:“你怎麼知道我選賢任能了?”

嘉柔不好意思回道:“我聽姊姊說過,兄長也說郎君沉毅在公事上是守法度的人。”

“哦?是麼?那可能征西將軍還不夠了解我,公事是公事,私事上,他知道我什麼樣子嗎?你要不要告訴他?”桓行簡說著,聲音越發低了,把嘉柔脖頸一托,口唇相接,溫存起來。嘉柔害怕地挺身一拒,他那股無明業火越發旺了,定住她,兩人四目相對,“你到底怕我什麼?我如今,手中並無利刃。”

嘉柔氣息不穩,隻怔怔瞧著他。

桓行簡凝神望著她的臉,思緒忽又走遠,方才那點偷香竊玉的情致陡然消散,把人一鬆,說道:

“研墨會嗎?去,幫我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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