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雁飛客(1)(2 / 2)

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6403 字 8個月前

馬車沒坐多久,車身一停,聽趕車的馬夫在外頭恭敬說聲“請女郎下車”,嘉柔隻得出來相看。

咦,原來這是太傅開府治所。規製宏大,十分氣派,門口兩排荷刀侍衛一個個神情冷肅目不斜視,唯有長矛在日頭下閃著白淩淩的光。

主薄虞鬆本在各個值房裡溜達,懷中,一遝遝公文等著先給桓行簡過目。太傅自太尉喪葬之後,鮮少上朝,天子給公府增了左右長史等屬官十幾人,由太傅辟選,不過是他和桓行簡先敲定人選,由太傅拿朱筆勾畫而已。

迎上石苞,身後跟著嘉柔等人,虞鬆以為自己看錯,等確定了,忙避嫌退至一旁。石苞倒不遮掩,跟虞鬆打了個招呼,會心一笑,也不管虞鬆壓根就沒懂他這個會心一笑,帶嘉柔往後院去了。

後院收拾出來,過月洞門,就見姹紫嫣紅開得漫漶,兩株槐樹,有碗口粗上了些年頭,搖散了一地碎影,十分清幽。

一應器物齊備,嘉柔莫名被安置到這裡,見不到桓行簡,隻能問石苞:

“這裡是太傅的公府,我怎麼能住此處呢?”

石苞是個一問三不知的態度:“薑姑娘,這是郎君的意思,有什麼話,你親自問郎君吧,我隻是奉命辦事。”

這一問,連等了幾日都見不到人。嘉柔無法,一來出不去,二來前院皆是辦事的屬官她更不方便露麵,隻能默默等桓行簡來。

太傅下聘禮至朱家,消息一出,朝野皆言太傅竟如此顧念舊情。正始元年,朱季重一死,一幫老臣麵上該哭的哭,心裡則很是欣喜忙著商議定下諡號。朱季重出身微寒,一朝得勢,飛揚跋扈,為彼時望族世家所不齒,人緣之差,前所未有。此時,距他離世幾載,早無當日風光,太傅與他聯姻實在出時人意料之外。

身在壽春的太尉王淩同樣很快得知京都事,太傅長子娶新婦,是這腥風血雨一年中極小的事情,本不值一提。

府衙的議事廳裡,王淩把探馬自京城帶回的消息一說,幾個親近屬官麵麵相覷。王淩看眾人不解,隻好自己說道:

“這是太傅有心做給天下人看的,以他今日權勢,娶婦當娶何人?”

有說當娶累世公卿者女郎,有說當娶一方大員者女郎,七嘴八舌,把洛陽城和四征將軍說了個遍。

王淩笑:“諸位不知,當初朱季重雖與陳群太傅同為四友,可卻深厭陳群,整日吹捧太傅,先帝離世前也是他極力進諫當以太傅托孤。這些事,洛陽城無人不知,太傅今日此舉,一箭雙雕啊!”

話說到此,雙雕也未曾點明白,底下人雲裡霧裡的交頭接耳。王淩等人散去,留下舍人李林,搖頭道:

“天子給桓睦加九錫授丞相,他雖拒絕,卻領了其餘各項封賞,這是要告訴全天下的人,他不過想做霍光而已。陛下年幼,受製於權臣,我日思夜想,於心不安啊!”

“太尉,論軍功絲毫不亞於太傅,他雖有遼東之功,可太尉抗吳多載功勳並不比他少。更何況,兗州刺史令狐府君是太尉外甥,骨肉至親,皆掌淮南之重,未必就不能與他一搏。”舍人跟隨他多年,老頭子的那點心事摸得十分清楚,王淩不語,好半晌,吩咐李林:

“楚王的封地正在兗州,你讓府君以監察親王的名義去拜訪楚王。”又思索良久,說道,“我兒人在洛陽,太傅家新辦喜事,你替我帶份賀禮同他一道去罷。”

洛陽城裡,太傅家中布置一新,隻等迎娶新婦。朱府同樣熱鬨,下人們喜氣盈腮,東跑西奔的,你撞了我我撞了你,笑嘻嘻一團。朱蘭奴人在閨房裡坐,眼前珠玉,沒一樣合心意的,索性全摔在了地上,正把一乾奴婢嚇得噤若寒蟬,垂手不語。

這個時候,外頭小婢子跑進來說“太傅家送大雁來了!”

她嘴角一彎,傲慢坐正了,眼睛隻盯著銅鏡動也不動,看身後有人進來,懶洋洋說:“大雁呢?”

大雁捧到眼前,她一睨,本隻是泛泛一掃,覺得不對勁,再回眸,霍然起身,直接下手去溜起軟塌塌的鵝脖子,瞧了幾眼,簡直氣炸:

“桓行簡怎麼不去死!”

送來的,不是大雁,而是白鵝,死了的大白鵝。來人聽她破口大罵郎君,心中愕然,麵上卻鎮定,解釋說:

“大雁難捉,請女郎見諒。”

朱蘭奴啪得一聲簡直要砸散了梳妝台:“逮不到大雁給我送鵝也就罷了,為何送死鵝羞辱人?!”

來人佯裝不知,先是一臉茫然,轉而低頭查看,這才忙換作十分歉意:“該死,該死,奴來時這鵝分明生龍活虎,好不威風,這當真是咄咄怪事!”

朱府裡自然好一陣雞飛狗跳,鬨的不堪,朱氏和兒子隻能出來拚命圓場。一麵安撫朱蘭奴,一麵送客。

活的大雁不是沒有,而是被送到了公府後院,嘉柔收到時,分外驚詫,石苞抱著大雁朝她眼前一放,很體貼地摸了一摸雁羽,笑眯眯的:

“薑姑娘,郎君近日公事纏身,沒能及時來探望,命屬下送樣東西過來。”

嘉柔看大雁腿上係了絲綢,被拘束著,不由蹙眉抱在懷中,忍著心中不悅:

“它好端端在天上飛著,把它打下來,又綁了腿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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