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雁飛客(3)(2 / 2)

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8197 字 8個月前

桓睦哼哼笑了,目光大有深意:“王淩,是所有外姓都督裡資曆最深的,他比我還年長。桓行簡,”他伸手按在了長子肩頭,花白眉頭下,眼睛深邃,“你鎮不住他的。”

“我逾不惑之年才得你,第一個兒子,你長姊那時都已出閣,可見我這一生注定什麼都來的晚,有句俗話,叫好飯不怕晚。你記住了,無論幾時,做事都要沉得住氣,要學會等。”諄諄教誨,不絕於耳,桓行簡那一圈睫毛微微動了動,站起身,走到火爐上架著的藥蠱旁,拿起銀匙,慢慢攪動,聽咕嘟咕嘟的聲音頂著氣泡上來。

味道濃鬱,隔牆飄來,嘉柔欠起身把熏籠上的衣裳收起疊好,鼻子一抽,疑惑這是誰病了麼?問婢子,婢子答說太傅今日來公府,抱恙難行,在隔壁暫臥。

嘉柔心中了然,這一回,太傅怕是真病了。她信步朝外走去,想去馬廄看望看望自己的那匹棗紅馬,剛想繞道,見石苞東張西望走過來了,自然不是找她。果然,順著長廊一折,朝隔壁去了。

沒多會兒,桓行簡在馬廄找到嘉柔時,她抽著乾草,一點一點往槽裡加,專心致誌地看馬吃草。走近時,才聽嘉柔原還在小聲嘀咕:

“怎麼沒豆餅呢?是不是太小氣了,都不給你豆餅。”

桓行簡聽得莞爾,腳尖一停,勾起顆石子準確地打到了嘉柔小腿上。她“呀”了聲,嬌嗔回首:“誰?”

一對上桓行簡那雙淺笑的眼,她不吭聲了。

忽又想起什麼,不太好意思說道:“我來看我的馬,可這兒隻有曬乾的草,我能托石苞去那家豆餅賣的好攤鋪買些豆餅喂它嗎?”

被嘉柔繞的糊塗,桓行簡好笑問:“什麼攤鋪的豆餅?”

“就是郎君那匹絕影愛吃的豆餅。”嘉柔殷勤解釋,可見桓行簡是個漫不經心也聽不太懂的模樣,她心裡猛地被撞一下,似有所思。

走神間,桓行簡已經摸向她的馬,左右相看,說道:“你這馬,沒有名字,你不是最擅長取名嗎?”

嘉柔在掌心裡一掐,迫使自己散亂的思緒凝回來:“什麼?”

“我是說,馬應該取個名字。”桓行簡似乎對她的心不在焉表示不滿,擰了她一把,雪腮上立刻留了道淤痕,他忍不住又撫了撫,曖昧低笑,“你總是這般嬌嫩,禁不得碰。”

說著,嗅到少女身上幽香,心底微蕩,袖管中的書函因他動作掉了出來,嘉柔眼尖,忙撿拾起來。

稍稍掃過,一雙眼又驚又喜,衝桓行簡甜甜笑道:“我爹爹的!”

他許久不曾見她這樣笑過,那雙眼,明亮極了。桓行簡心隨意動牽過她到廊下,命人拿兩個杌子來,兩人一道坐了,挨得極近,膝頭相觸:

“信是送太初家裡的,他才讓人送來。”

嘉柔動作一停,方才那個驚喜的表情滯在臉上,想了想,有些靦腆地對他說:“多謝郎君轉交給我。”

說完,垂首拆信捧起來一字一句盯著看,桓行簡抬眉,注視著嘉柔線條柔和的側顏,一縷青絲不知幾時漏出繞在潔白的頸子上。他想替人拂去,見她入神,便隻是溫柔笑問:

“你父親都在信裡說什麼了?”

事先,夏侯至也打算去書函給薑修,無奈他居無定所,無從投遞,隻得寫信給涼州。幾經輾轉,薑修到底還是知道了嘉柔在桓府諸多內情。

可在信中,不知什麼緣故,並未提及。

隻把遊曆名山大川、四海見聞一說,末了,不過尋常囑咐。

嘉柔一雙蔥管般的手上,隻有涼州帶來的跳脫,一素一豔,彆有風致,這麼小心翼翼視如珍寶般把書函折疊好,嘴角微翹:

“父親又走了好些地方,他有個打算,想以平生漫遊記山川河流、風土民情,再輔以地形輿圖。一旦成了,於當下後世都有益處。”

那天真神情裡,有絲隱隱的自豪,桓行簡在她臉上端詳片刻,問道:“這些年,他不在你身邊,你會不會怨他?”

嘉柔輕輕搖首:“不會,父親有父親想做的事,我有人照料,兄長姊姊,還有姨母姨丈,都待我很好。”

那一副安靜淡然的模樣,惹人憐愛,桓行簡終於伸手把那縷青絲掛在了她耳後,摩挲起嘉柔的手:

“你父親,有沒有提到你我的事?”

嘉柔想抽回,被他用力握住了,她偏過臉,聲如蚊蚋:“沒有。”

桓行簡的臉上說不出是什麼神情,一笑而已,隨口又問道:“若是有一日,他來洛陽,我會去拜見他。”

說完,把嘉柔扶起移到靠背欄杆上,朝懷裡一壓,快速解了她衣帶,聽她低呼,一手揉閉櫻唇,笑道:“彆怕,這兒沒人敢來,我這兩日倒格外想你。”

欄杆外,有叢枝掩映,綠影綽綽,桓行簡分明就想在這外頭要她,嘉柔驚慌不已,遽然瑟縮了下:“彆呀!”

“你怕什麼?或許,等你父親來時,就真的能見到小郎君了。”桓行簡把她抵在自己胸前的手,朝上挪了挪,置在肩頭,“抓住我,閉上眼就不怕了。”

察覺到他此時異樣的熱情,嘉柔頓時怕的蹙眉,想打岔:“我父親他,他一時來不了洛陽,他現在人在壽春,正在太尉府裡做客。”

桓行簡動作驟停,眉頭擰起:“他在哪兒?”一雙眼微微驚詫著看向嘉柔。

那封書函,不知幾時在兩人的拉扯中墜落,嘉柔忙伸手去夠,桓行簡已經快她一步撿拾起來,方才那份興致不翼而飛。

卻還是還給嘉柔,就著光影,把她凝視半晌,問道:“你父親他跟太尉有私交?”

嘉柔不急著回他,而是掏出帕子,一臉的自責將信封抻平又細細擦拭。看她不緊不慢,桓行簡將她淩亂衣衫稍稍一整,按住她的手,兩指捏住了下顎,迫她看自己:

“柔兒,我問你話,你父親跟太尉以前是舊相識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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