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見侍衛拎著領子,將一個十六七歲模樣的婢女給提溜回來了,朝桓行簡腳下一扔,說道:
“大將軍,剛才就是她來投遞包袱,屬下本沒多想,可見她走到牆角又鬼鬼祟祟地回頭張望。#小@說心裡起疑,這追過去她跑得倒快,屬下更覺得有詐了。”
這婢女耳朵裡聽著,腦子轉得也極快,蹭蹭膝行,爬到桓行簡腳下,把頭磕得咣咣響:“奴說,奴什麼都說,大將軍饒命!”
桓行簡使個眼色,侍衛便把人又拎進了旁邊門房,門吱呀關上,他背對光影而立,婢子驚悚地張望了一眼,腦子被碾般,愈發不知道眼前人是個什麼模樣什麼神情:“奴什麼也不知道,是女郎讓奴來的,大將軍饒命,饒命……”
他看得生膩:“你家女郎何人?”
“大將軍認得的,就是朱家。”婢子頭叩出血來,依舊不停,桓行簡冷笑,“朱蘭奴去沒去過夏侯太常的府上?”
“奴不知道,奴真的什麼不知道,奴隻是奉命行事!請大將軍饒命,奴回去絕對一個字都不會泄露!”婢子先是一愣,隨即痛哭流涕,這樣趴伏在地上半晌嘴裡不停辯解,忽發覺眼前似是靜了,剛抬頭,見桓行簡不知幾時出去的,換一侍衛進來,利索地把弓弦朝她脖子上一勒。
找來石苞,桓行簡沉聲道:“殺了朱蘭奴,屍體不要留。”
石苞正忙得焦頭爛額,此刻,嘴巴一張,瞬間回過神來臉上便也是個無比痛恨震驚的神情了:“是她?屬下早知道她這個女人該死!”
桓行簡臉上陰晴不定的,手裡,還攥著包裹:“她的確是虎膽,夏侯妙的屍骸在她手裡,我猜,她一定早找過夏侯至了。”
這幾日,夏侯至雖未親自上門,卻時不時遣人來問事情進展,顯然,這件事沸沸揚揚他沒道理不知情,也沒道理不掛心。
一陣窒悶,剛收到來自蜀地的軍報,蜀國丞相被魏降刺殺驟然身亡。但這對桓行簡而言,卻不太能高興地起來,一向主張休養生息老實呆著的丞相一死,整日跟好鬥公雞一般的將軍薑維隻怕又要蠢蠢欲動了。
薑維是魏國西線邊防上最頭疼的人物,他本涼州人,常引胡、羌騷擾邊境,用兵奇險,桓行簡隻能給雍涼的將領們去書做好防備。
兩人還在說話,隱約聽有人似起了口角。走了幾步,再一定睛,櫻花樹下嘉柔牽了匹烏黑鋥亮的駿馬,往門口方向來。這匹馬是出了名的性子烈,果然,後頭跟了馬倌,焦急地追著嘉柔勸,“萬萬不可,女郎,這馬會傷到你的!”
她的棗紅馬病了,懨懨的,嘉柔不忍心再用它,見這匹毛色油光水亮的,一看就是寶馬,哪裡想脾氣倔得上天怎麼扯都拉不動。
嘉柔脾氣也上來,暗道,我非要把你弄出門不可。軟硬兼施,又是喂燕麥又是拿簪子戳,好賴牽出了馬槽。
桓行簡把係緊包裹往石苞懷裡一塞,低聲道,“你先回家,埋我書房前的梧桐樹下。”另外,聲音壓得更低,又交待了幾句。
這才走上前,推開嘉柔,斥了她一句:“你找死?這馬我都很少騎,你逞什麼能?”嘉柔手裡還拉扯著韁繩,不服氣道,“我已經快製服它了,我要出門!”
桓行簡狠狠把她臉頰一擰,嘉柔不由“嘶”了聲,好疼。她不由鬆開馬韁捂上臉,烏濃的睫毛一眨,眼淚就在眼眶子打轉又憋了回去。
“你姊姊的事情有眉目了,廷尉已經在傳訊。”桓行簡揮揮手,示意馬倌把馬牽回馬廄。
嘉柔登時忘了痛,呆呆的:“是什麼人?”
桓行簡順手撣了下衣袖,漫不經心回道:“都說了廷尉在審訊,你再急,繞得過廷尉嗎?”
嘉柔的手慢慢滑下來,依舊悵然地看著他那不鹹不淡的表情,那個時候,他形銷骨立孑然一身,仿佛竟都是非常遙遠的事了。何為真,何為假?桓行簡一抬眉,就見嘉柔一雙明眸又意味不清地望著自己.
“我每日公務繁瑣,你不能要求我隻惦記你姊姊這一件事。眼下時令,正是興農桑水利之際,各地的文書每日都往我案頭堆,事有輕重緩急。你姊姊的事可以慢慢查,可有的事現在就得要我的答複。”他長籲口氣,語氣不覺放得輕緩些,“你不要亂跑了,回去吧。”
嘉柔本聽得有些羞愧,聽他那溫和的“回去吧”,忽被觸動心弦,揚起臉:“大將軍鐘情過我姊姊嗎?”
桓行簡微覺意外,不點頭,也不否認:“人都不在了,多說無益。”
嘉柔卻執拗地看著他:“大將軍回答我。”
桓行簡揉揉眉心,歎道:“你又怎麼了?”女人真是麻煩,“我跟她的事都是過去了,難不成她先離去,我就得真要學大雁不獨活?”
一提大雁,嘉柔更覺傷心,想當日他送的兩隻大雁正是如此:“我沒有奢求人應如大雁,也不必,但大將軍未免忘記得太快。姊姊故去,你那麼快娶朱氏女,覺得相處不諧,又把人休了,那何苦娶她?大將軍其實誰也不在乎,不管是結發幾載的妻,還是新人。自然……”剩下的話,嘉柔隻在心裡暗暗道:我更是不值得一提的了。
桓行簡忍而不發,冷嗤道:“看來,你是鐵了心要跟我鬨這個事,你給我回後院去,不準再出來一步。”
“你既然厭惡我,為什麼不放我回涼州?”嘉柔聽他要軟禁自己,氣性上來,扯住桓行簡的衣袖,“反正,你早晚會覺得我索然無味,我不要當一個隻能被關在高牆大院看一角天空的人!”
“你再說一遍?”桓行簡目光一寒。
嘉柔瑟縮了下,卻還是把話一股腦全吐了出來:“對,我才不要當棄婦,我要回涼州,那裡就是一棵芨芨草都比洛陽城長得自在,我死也要死在涼州!我知道你看中我顏色,可我也會變老醜,到時,我不過是你的妾室隨手就能打發了,你這人根本不念舊情,我也不稀罕你的舊情……”
話沒說完,一陣天旋地轉,嘉柔尖叫著懸空,繼而血液倒流,直衝衝的全湧到腦門。桓行簡把她扛上了肩頭,難受極了,嘉柔亂踢亂打,他置若罔聞,徑自來到後院,一腳踢開門,嚇得婢子們見這情狀紛紛都逃散了。
朝榻上狠狠一摔,嘉柔頓時眼冒金星半天爬不起來。她聽到他解玉帶的聲音,桓行簡麵無表情居高臨下看著她,玉帶一鬆,三兩下綁了嘉柔的手腕,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