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競折腰(15)(1 / 2)

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6822 字 8個月前

對方的心思,夏侯至自然清清楚楚,他搖了搖頭:來者不善,你走吧。”

朱蘭奴心裡一刺,很不痛快地反問:“太常說的來者不善,是說我呢,還是說外麵的人?”

“你心裡想的是誰,便是誰。”夏侯至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自己先行離開了。獨留一個朱蘭奴,氣怔怔半天,心裡把夏侯至罵了個體無完膚跺腳出了夏侯府的大門。

剛出門口,就見一群不相乾的男人在等她,穿著官服,是廷尉署的人。為首的這個,麵色冷煞問了一句:“你就是朱蘭奴?”

朱蘭奴蔑然拂袖,理都不理,兩隻眼四處找自己停在附近的馬車。車在,但馬夫早連個影兒都沒了。

打了個眼神,上來幾人立刻將她反手捆了,見她要叫,這人隨手拿巾子把嘴塞得嚴嚴實實:“有什麼冤屈,到府衙裡去說,放心,你有的是機會開口說話,帶走!”

大將軍已故夫人陵墓被盜、屍骸被毀的案子鬨得滿城風雨,一時間,成裡坊街巷飯後茶餘的談資。廷尉接手此案,雷厲風行,不消幾日便放出消息:

朱氏被休,懷恨在心,私養亡命之徒撅墳辱屍。

很快,有心人便嗅出“亡命之徒”這幾個最緊要的字眼,這種事,是死罪。

夏侯至家中的貼身老仆在街上聽聞了消息,匆匆往家中趕,見夏侯至一人在那作畫,深吸口氣,走近了,見他筆下畫的不是彆人,正是歿了的夏侯妙。

栩栩如生,老仆記得女郎出嫁那日春暉極好,她在紈扇後頭的臉,嬌嫩勝花,眉目端莊。老仆眼睛發澀,揉了兩把,一五一十把聽來的都學給了夏侯至。

這個時候,又有人拜訪。是李豐和許允,夏侯至抬起疲憊的臉,並未拒絕,兩人進來看到他,皆是副踟躕不忍的神色。李豐沒開口,說話的是許允:

“太初,清商的事我二人早有所聞了,怕你傷懷,一直不便前來叨擾。今天來,就是看看你,聽說廷尉破了案。”

許允是硬被李豐找來的,李豐閉口不談假詔的事,隻談夏侯至。許允覺得自己簡直就是根風中蘆葦,一有點動靜,自己那些情緒就不知道哪冒出來了,他很同情太初,但又覺得自己不該摻和進來。

早知道,像陳泰那樣請求外放就好了。可惜,他也是四兩扛不動刀的,沒那個本事指揮千軍萬馬,隻能留在這洛陽城裡做個看花人了。

“多謝。”夏侯至沉默了一會兒,再無他話,許允頗為尷尬地坐在此間覺得冷場,看看李豐,李豐便帶著猶豫的語氣開腔了:

“太初,其實坊間還有流言,說清商的死確有蹊蹺,有人看見,她的骨殖泛黑,這是生前中毒……”

“中書令!”夏侯至喝住了他,頓時,李豐的話猶箏弦崩裂,戛然而止,這並非李豐一人所聞,洛陽城裡也早傳開。

這個傳言,中書令李豐第一次聽到時又驚愕又欣慰,既然如此,省去他的操勞。

夏侯至隻覺五臟六腑都被劃過,要等片刻,才能見血珠子滲出。鼻端是父親病重時經久不散的藥氣,其間,坐著沉靜的少女在為病者慢慢打扇,唯恐在躁烈的鳴蟬時令裡,有蚊蠅來擾枯槁將死之人。

“是在下唐突了,”李豐十分尷尬,抱拳作揖,心道或許眼下並非好時機,夏侯至儼然心緒不佳,這樣的情況下是難能談事的,便接著道,“市井之言,未必就不能信,我等不打擾了。”

說完,扯起一旁還在愣怔的許允,兩人就此告辭。出了府,許允很是不高興地質問李豐:“說好的,隻來探望太初,我說中書令這一張嘴,藥下得太猛了吧?何必這個時候戳他傷疤?你以為,這些市井流言,太常府裡就聽不到?”

是啊,再高的院牆也擋不住流言蜚語,李豐斜睨他:“聽侍中這口氣,看來,是認了?你也覺得清商之死與大將軍有關?藥不猛,怎麼能下得到太初心裡?”

許允倒吸口冷氣,瞪他:“慎言,當初夏侯清商喪葬太初是親自到場的,我聽聞劉融曾想借此發難,是太初自己否認了的。如今,你讓他怎麼再認?”

既是流言,可真可假,許允咂摸著整件事一時隻覺如墜深霧,頗有些為難的意思。他跟李豐這一路,你一言,我一語,許允忽恍然大悟般瞅著李豐:

“中書令,你是不是想拉著太初做什麼?”說到這,他聲音不覺發緊,“莫要自取滅族之禍,我這是忠告。”

李豐哈哈一笑,搖頭道:“侍中多慮了,你知道,我這個人有熱鬨就看看,至於侍中所言,實在不敢。”

心思一轉,有心唬一唬他,“侍中不是怕跟太初來往,大將軍起疑吧?”

許允哼哼,雖吃了一嚇,很快正色答道:“我問心無愧,既未行不義之事,談何懼怕?”

太常府裡,夏侯至獨自坐良久,通體冰涼,東隅既逝,一步蹉跌步步蹉跌。他撐著起身,離開此間殘茶冷座,老仆複又進來,一臉不知是喜是憂:

“大將軍來了。”

前幾日請他,回複模棱兩可,隻轉告他待閒時過來。夏侯至的一顆心,陡然被攥到半空,清眸凜凜,果斷走出房門。

桓行簡是帶阿媛一起來的,這個春天,阿媛又長了不少。此刻,來到熟悉的院落,阿媛指著新發芽的葡萄架,笑盈盈的:“父親,家裡的葡萄架也發芽了。”

台階上,出現了一抹眼熟的身影,阿媛趕緊跑過去,歡呼不已:“舅舅!舅舅!”

夏侯至本緊繃的臉,頓時鬆弛,溫柔把阿媛一攬,低頭撫她臉:“阿媛來了。”說著,抬頭看一身燕服的桓行簡,尋常神色,夏侯至忽然覺得嗓子乾澀,搭在阿媛肩頭的手,不易察覺地顫了顫,“阿媛,我跟你父親有事情要談。”

阿媛格外懂事,立刻明白,跟上前來牽她的婢子走了。臨到月門那,阿媛回頭看了看舅舅,舅舅依然風姿奪人,望之可親。

“不必去了。”夏侯至語氣上來就很尖刻,“桓行簡,我以為你我之間最多至交陌路。”他忽然就恨透了自己,怎麼會信眼前人,他明明是虎狼,論演戲,難道不是他桓家家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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