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競折腰(21)(2 / 2)

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6962 字 8個月前

“好,把我再送近兩步,好叫他們都聽得到。”李義一張口,腦子裡分明有根筋拉扯著跳疼。背上,忽被人猛推了幾把,他踉蹌站住,最後依依四望兩邊不老青山,此處異鄉,並非他的家鄉,但卻是無數將士為之捍衛的疆土,李義忽咧嘴一笑,用儘平生力氣大聲高喊起來:

“壯士們!大軍就在合肥不遠了,勿要投降!勿要投降!”

話音剛落,李義的嘴立刻被吳人用短刀砍得血肉模糊,他狠命一掙,張著血淋淋的嘴喉嚨裡發出嘶嘶的聲音,音節斷續,再無多少力氣。直到胸口忽一陣痙攣的痛,他低頭看了看糊血的矛尖,應聲倒地。

地上黃土震起,漂浮的塵埃模糊了最後的視線,青山之上,是湛藍澄明的天空,白雲有信,他心裡最後叫了聲“娘”,頭一歪,徹底氣絕。

女牆上兵丁們見李義不屈而死,頓時士氣倍增,一排排長矛如林般高高舉起:“大魏男兒,誓死不降!大魏男兒,誓死不降!”

張田眼中迅速閃過一抹晶然,把兜鍪一正,對門督充滿希望道:“方華應該脫身了,壽春一定能接到消息!”

這邊,方華果趁李義的調虎離山之計逃了出來。然而,他不敢掉以輕心,一人,一馬,背負著全城的希冀腦子裡隻有一個方向,便是壽春。

半途遇雨,他隻能在樹下同他唯一的夥伴--一匹灰蒙蒙的馬兒相依相靠。這樣的雨不停,隻讓道路愈發泥濘,可他不能一直這麼等下去。

這個時候,馬忽然擰著脖子不肯往前走,方華渾身淋了個透,生拉硬扯,一身上下早分不清是雨是汗了。

他隨張田守城,大體順著官道往東北方向就是壽春地界還是清楚的。騎上馬,抄近道,馬蹄子踩進溪中飛濺起一顆顆瑪瑙般的水珠來,淩淩作響。

雨勢不覺止住,方華淋了一夜的雨又沒完沒了趕路,滴水未進,乾糧也早在倉皇中不知幾時丟了個精光。腹中空空,加上想起高熱,方華逐漸頭重腳輕,怕自己從馬上栽下來摔死,隻得下馬。

前方,人煙在望,他進入了往壽春城的必經之鎮--茶安鎮。碧影一顫,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嘉柔本跟小魚在溪邊浣衣,聽到動靜,忙都起身張望,卻見個陌生的漢子正趴在溪邊往嘴裡捧水直灌。

兩人都吃了一嚇,好在不遠處,李敢就在桑樹下自願當個護衛趕都趕不走。他兩隻眼,幾乎黏在嘉柔身上,此刻,自然一馬當先跑了過來,虎視眈眈看著方華這個不速之客。

倒是嘉柔,一眼認出他身上的兵服,猶豫上前問道:“你是從洛陽來的嗎?”

方華虛弱至極,眼前人影重疊,他定定神,答道:“不,我從合肥來,要往壽春去……”說著眼前一黑,人就要倒下來,被李敢眼疾手快從身後頭一托,聽他肚子裡嘰裡咕嚕地亂叫,趕緊衝嘉柔友好的笑笑,“沒事,這人八成是餓暈了!”

合肥是重鎮,嘉柔在書房不知陪伴桓行簡多少時光,他案頭的,牆上的那些輿圖,自己也跟著不知看了多少回。此刻一聽“合肥”兩字,又辨他口音和裝扮,自然警覺,細柔的嗓音中多了一絲剛銳:

“勞煩你把他背回去。”

見愛慕的姑娘頭一回正經跟自己說話,李敢喜不自勝,那顆心活蹦亂跳的。不過,要他扛個青壯漢子,確實吃力了些,心下又不忘思量把個大男人往李嬸家裡送不合適,索性弄回自己家,反正家裡除了母親再無女眷。

先把方華那身豬打泥般的衣裳扒下來,李敢找出身爹的粗布衣裳給他換了,折騰一圈,見人在床上燒的滿臉通紅還不忘喃喃自語,湊近了聽,實在摸不著頭腦。

他走出來,外麵嘉柔兀自等著,殷勤地一湊,那雙眼裡充滿了不知所措的討好:“這個人一直鬨著要找什麼毌將軍,不知道是不是燒糊塗了!”

他哪裡知道什麼毌將軍,隻是見嘉柔似乎在意,這麼一說,嘉柔的臉分明又變了。一撩簾子,進了裡間。

看她對個陌生男人如此關切,李敢怔怔的,心裡五味雜陳,乾巴巴地尾隨進來,看嘉柔蹲在了床頭。

“這位大哥,你找的毌將軍,是哪個毌將軍?”

方華聽她官話十分地道,額頭滾燙,心裡發慌,不忘先喘粗氣問道:“姑娘你是洛陽人嗎?”

嘉柔忙點頭不迭:“是,我是洛陽人暫借住於此,你找哪個毌將軍?”

“我找,我找壽春城的鎮東將軍毌純,姑娘能幫我喂飽馬,給我一口吃的嗎?我得趕路……”方華支撐著,說的斷斷續續,嘉柔看他兩頰泛紅,雙目發赤,整個人搖搖欲墜的顯然是病了。

嘉柔腦子轟了下,急切問道:“是不是吳人打到合肥了,你要請毌將軍發兵?”

沒想到眼前少女倏地點破,方華一震,陡然警惕起來,那雙眼睛再看向嘉柔,嘉柔頓時了然,一本正經地告訴他:“你不用疑我,你能聽出我是洛陽口音,這裡又是壽春的下轄,不瞞你說,我恰好認得毌將軍,你放心,”她把掌心一掐,立馬拿了主意,“我這就請人照料你,還有你的馬。”

說完,在方華半信半疑的目送下走了出來,李敢的一雙眼睛則緊緊跟隨著她不放,若在平時,嘉柔肯定要小魚警告他:你彆這樣,被人看到怕說閒話。

可此刻,她滿腹心事,一麵請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小魚快做些熱乎的飯菜來,一麵要去查看那匹馬,她正好能用到。

不想,衣袖忽被人拉住,嘉柔一驚,又羞又惱地把袖子從李敢手裡拽回來:“你,你這人怎麼動手動腳的?”

李敢見她秀眉微蹙,倏地鬆手,他有些忘情了看嘉柔神思不在此處不知想些什麼,訕訕道:“我想問你,你要去乾嘛?”

一觸到他自責的視線,嘉柔勉強笑笑:“我有我的事,這位大哥恐怕要在你家叨擾兩日了。”

忽瞥見他院中栓著的驢子,靦腆一指問,“你家裡都用什麼喂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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