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暗道張莫愁的父親你都召見過幾次了,總得給人爹一個交待吧?到底是沒出閣的正經女郎。
桓行簡漫不經心的,他脫掉雨衣,隨手一丟:“這樣吧,找人先送她回洛陽,在家裡住下,到時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話說完,抬腳就進毌純的院子,腦子裡回想著嘉柔那幾句話,見了毌純,坐下喝盞熱茶,閒話片刻,轉口問道:“你內宅很遠嗎?”
這話問的,毌純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桓行簡是想見嘉柔,趕忙讓婢子去後院請來。
久不相見,毌夫人見了嘉柔又驚又憐,命人燒水,要給嘉柔清洗,不想她大了愈發害羞死活不肯,隻得作罷。唯一遺憾的是,家裡她的衣裳給嘉柔穿自然顯老氣了,可婢女們的衣裳又怕委屈她,毌夫人思來想去的,靈光一閃,把正始四年春嘉柔在這暫住當時沒來得及帶走的一套新襦裙翻了出來。
顏色樣式依舊都好,給嘉柔換上,聽婢子來催說桓行簡在前廳等著,忙把嘉柔肩膀一按,一邊從白玉盒裡挖出點胭脂膏來,往她唇上摩挲:
“瞧你,淋了雨,嘴唇都發白了。”
須臾間,銅鏡裡的那個人,便是副烏發成雲,唇似櫻果的模樣了。毌夫人哪裡知道她和桓行簡之間那些隱晦曲折,當她從洛陽來,定是不知如何想念,竟敢獨身跑來找,一時間,佩服嘉柔這份勇氣,又想她這般癡情倒未免自苦,心底唏噓地不行。
嘉柔卻不甚在意梳妝打扮的事,聽毌夫人問話,不是微笑,就是點頭,少了兩年前那股稚態與活潑,眉眼依依的,多了幾分柔媚。
“好了,”毌夫人替她端相,扶她起身,“大將軍該等急了。”
走到前廳,簷下雨聲不住,一室清幽,桓行簡正和毌純就著燭火閒閒地下棋。
一抬眸,明媚的麵孔驚鴻一瞥地撞進了視線,桓行簡不由莞爾,手底摩挲著的那枚棋子隨意落下,一推棋枰:“我輸了,毌將軍,改日再戰。”
當著毌氏夫婦,他那個目光毫不避諱,眸子裡分明熾熱,上下欣賞,好似早用眼睛將她剝了個精光。嘉柔難為情地偏了偏頭,不跟他對視,隻走到毌純身邊,焦急道:
“毌叔叔,我在茶安鎮救了個信使,他從合肥來,合肥等著毌叔叔去救,我怕耽誤軍情先替他來了。”
話裡蹊蹺,毌純把個探究的眼神往她臉上看去,嘉柔立刻會意,紅著臉道:“毌叔叔,我在茶安鎮的事說來話長,”她懇求地望向毌純,“我看信使一臉的傷,他人精疲力儘的,我猜,肯定不知怎麼脫身出城的,毌叔叔,你會率軍解合肥之圍的吧?”
早就想跟諸葛恪痛痛快快大戰一場了,不僅是毌純,壽春上下的將士窩裡不動,等了這麼些天,愣是等不來桓行簡的一聲令下,實在惱人。
借著嘉柔這話頭,毌純眉頭一蹙,當即跟桓行簡請命道:“大將軍,屬下……”
桓行簡靠在足幾上,雙履在榻下,雖在軍營可腳上一雙白綾襪子卻漿洗得如新。嘉柔認出自己做的鞋,心裡忽就酸軟下去,飛快掠他一眼,青鬢白膚的,一雙眸子湛然猶如冬夜寒星,有意接她目光,嘉柔立刻覺得自己像一隻小蟲子溺死在了當下的水域裡,翅膀軟軟的。
“不可,”他利索打斷了毌純的話,臉上一點不急,“時候沒到,看來諸葛恪士氣正盛,信使既然還都能跑出來,看來張田沒到不能撐的地步,再等等。”
“大將軍!”毌純不甘心地喊了他一聲,滿眼是但求一戰的渴望,桓行簡視若不見,扶案起身,伸了個懶腰活動下四肢:
“麻煩夫人給我備間房,我今晚留宿。”
話是吩咐毌夫人的,眼睛卻看向嘉柔,一眨眼,有點逗弄她的意思。
豈料嘉柔那雙眼幾乎要噴火,瞪著桓行簡,活像隻被惹毛了的昆侖妲己。
她憤恨極了,辛辛苦苦趕來隻為及時知會壽春方麵,那個信使呢?他冒死出來又為的什麼?
嘉柔忍氣,板著臉跟一路客氣熱情的毌夫人走,後院芍藥開了,吟風泣露,千嬌百媚,又有梧竹掩映,綠紗覆窗本十分顏色的景在搖曳的燭台朦朧間也辜負了。
進了屋,人都離去,桓行簡的一雙眼立刻灼熱起來,像養精蓄銳已久的豹子,忽就敏捷地把眼前的獵物捕捉到手:
“我本想著,怎麼也得晾一晾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小東西,”他邊說,唇邊熱切地找了上來,含住嘉柔的耳珠,就是好一陣噬咬,“可一見了你,我想還是算了,**苦短,日後我騰出手再好好罰你。”
這才是溫香軟玉在懷,桓行簡躁得難耐,腦子裡一想嘉柔悄然無聲就跑了半點留戀沒有又恨得牙癢,打定主意今晚折騰死她。一手探進衣襟,剛要動作,臉上忽挨了清脆一掌。
嘉柔頭發被他弄亂了,衣衫不整,漲紅著臉:“你無恥!”
桓行簡顯然不悅被她打斷,撫了下臉,看她劍拔弩張的,興致跟著飛了一大半:
“我沒怪罪你,你倒學會先發製人了,好柔兒,這一日千裡的本事是在哪個破鎮子學的?”
嘉柔失望透頂地看著他,他那兩隻手,還環在自己腰間,使勁一掙,推開了他:
“枉你是大將軍,合肥事急,你卻隻想著床笫之歡,我若是那些守城將士,死也不瞑目!桓行簡,城外是你帶來的洛陽的中軍對不對?那麼多人,你為什麼見死不救?你自己不願意救,還不讓我毌叔叔去救,你是個昏人!你不配當大將軍!”
她紅著眼,跟看仇人似的盯著他,桓行簡又氣又可笑,當她孩子氣,耐心再次警告道:“軍國大政,不是你一個女孩子能管的了的,你來報信,很好,孤勇可嘉,我謝你。但出兵不出兵,你要是再敢跟我囉嗦,彆怪我不客氣。”
嘉柔不懂,她隻知道合肥此刻危急,而桓行簡方才□□賁張的模樣讓她心涼透了。
外頭雨幕如注,嘉柔扭頭就要衝出去,桓行簡英挺的眉毛極不耐煩地一皺,把人一撈:“你哪來那麼大脾氣,嗯?!”
尾音明顯沾染了怒火,嘉柔回眸,恨恨看著他:“我不想跟你同處一室。”
“你一個姑娘家,又不懂用兵之道,你在倔什麼?我剛才話不夠清楚是不是?”桓行簡踢開礙眼的胡床杌子,嘉柔隻覺後背被人一搡,就趴到了被褥裡。
嘉柔不服氣地頂嘴道:“大將軍懂嗎?大將軍要是很懂,東關怎麼敗的?”
精準無誤撓到了桓行簡的痛腳,他果然寒了臉,正要作色,外麵一陣風雨陡然增勢,窗戶劈啪作響,嘉柔猛然想起一件事,自語道:
“糟了,李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