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內應的人呢?”胡車兒問她,嘉柔持韁繩的手在微微抖個不住,強自按捺,兩隻眼睛不動聲色地掃視著前方,瞳仁深處,熾烈的火苗在不停地跳躍著。
夜風刮的旗子亂響,七月流火,這個時令的雍涼每到夜深已經有了幾分涼意。嘉柔衣衫單薄,身子也想抖,穩了穩,鎮定道:“彆急。”
她在佩囊裡掏了一掏,拿出哨子,腦子裡快速掠過明月奴教她捕野兔時的教誨:要耐心,要沉得住氣……嘉柔反複告誡自己,哨子往口中一放,吹了起來。
一聲清脆,劃破天空,角樓上果真有人回應,像是探看一番,才衝嘉柔揮了揮旗子,隨後轅門開了。
她凝神瞧著,隱約看出角樓裡的身影正是衛會,心頭陡然一鬆。
“好了!”嘉柔極力克製住聲線裡的一絲顫抖,她幾乎要哭。
話音一落,胡車兒一馬當先舉矛向大營方向衝去了。嘉柔一扯馬韁,繞開營前空地,躲開了軍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胡車兒人馬前進的身影。
眼看衝到轅門前,胡車兒和兩個副手忽馬蹄子踩空,跌入魏軍事先埋伏的大坑中,這一下,連人帶馬全都栽了進去。此時,魏軍從兩翼殺了上來,立時把羌兵的隊形衝得七零八落。
嘉柔見雙方廝殺起來,正要提醒,腰間猛然被人一勾,低呼著離馬,騰空而起落到了桓行簡懷中,兩人視線一碰,她不由欣喜道:
“大將軍!”
桓行簡的臉色卻很差,這就要帶她回營。嘉柔慌攥了他的手臂,高聲道:“快,大將軍讓他們彆殺胡車兒!他有用!”桓行簡不知她搞什麼名堂,卻也聽了,驅馬過去,吩咐陳泰:
“把坑裡的人弄上來!”
馬蹄子聲就在頭頂盤繞,廝殺聲震天,胡車兒知道自己中計氣得在坑裡狠狠一捶,恨死了嘉柔。
擒王先擒賊,可王到底是條老狐狸,沒親自來。桓行簡帶著嘉柔直接回了大帳,下馬後,她手腕被他攥得鐵緊,幾乎是生拉硬拽把她拖了進來。
後背吃痛,原來是桓行簡搡了她一把,嘉柔本就跑得渾身無力,不著意,人直接趴向了榻上的被褥裡。
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整個人,虛弱至極,嘉柔大喘著氣兒轉過身,坐在了榻沿。桓行簡則垮著臉,冷眼看她,嘉柔忍不住問道:
“大將軍,你不去觀戰?”
說著,強打起精神,走到他麵前,認真道:“羌人領兵的叫胡車兒,喊羌王叔叔,可我看他好像對阿梅嘎很有芥蒂,也不太臣服羌王,此行多有怨懟。大將軍,此時用此人反殺離間也許是個好法子……”
嗓子喝了一路的風,實在乾澀,嘉柔頓了頓,隨手端起案上的茶碗,斟茶時,手依舊是抖的。桓行簡見狀,眉頭緊鎖,一把抱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放到腿上,一手端茶,喂給她喝。
乾渴既解,嘉柔不由得深深吐出口氣,桓行簡眼尖,目光攫到她脖間曖昧的紅痕頓時風暴滿眼,她疲累至極,朝他肩頭軟軟一靠,手攀在他胸口:
“我餓了。”
話說著抬眸,看桓行簡一張臉緊繃,燈光下,五官像出鞘的利刃,投下層層陰影。嘉柔卻衝他微微一笑,手撫了下他的眉頭,嬌嬌地說:“大將軍彆生我的氣啦,你看,我不是好端端回來了嗎?“
桓行簡把她手一定,神色冷肅:“你膽子太大了,敢偽造我的手令出營,薑令婉,不要覺得你立功我就不會問責。”
語氣嚴厲,一點憐香惜玉的意思都沒有,嘉柔睫毛微微一動,聲如細蚊:“大將軍真生我的氣了?不原諒我了嗎?”
話音剛落,隻覺一陣天旋地轉,桓行簡把她扔到了榻上,居高臨下道:“我回來再好好收拾你。”
一轉身,他大步流星地出去了,嘉柔動也不動,隻覺渾身力氣被抽乾了。臉蹭蹭枕頭,闔上了眼睛。他生氣就生氣罷……渾渾噩噩想著,困意來得極快。
很快,有人送飯菜進來,外頭廝殺聲似乎小了,嘉柔慢騰騰起身,深嗅一氣,把個平日並不愛吃的餅子卷了熬得稀爛的碎羊肉統統吃光了。粥是熱的,一碗下肚,說不出的舒坦。
不知幾時,帳外似乎沒了什麼動靜,嘉柔吃得微微出汗,漱了口,身上力氣回來幾分,下榻穿好鞋,走了出來。
戰場正被清掃,這支羌兵,死的死,降的降,當下桓行簡便命陳泰張既帶著胡車兒去夜襲羌王總寨去了。
大營中留的人馬不多,嘉柔四下張望,眼前忽衝出道人影兒來,一股強烈的男子的氣息隨之而來。
嘉柔一怔,看清楚是李闖,他顯然剛殺過敵,臉上還帶著餘味兒,兩隻眼,不知是殺紅的還是激動的,**辣看著嘉柔,滿是關切:
“你,你怎麼回事兒呀?”
話說著,少年人忍不住動起了手,握住她雙肩,聲音裡帶了哭腔,“我看看,你沒受傷吧?沒人欺負你吧?”
不等嘉柔回應,像是見了失而複得的珍寶,李闖將她往懷中緊緊一摟,親昵地在她鬢發上亂蹭:
“你嚇死我了,知道嗎?柔兒,柔兒你知不知道?”
情竇初開的少年人,簡直熱烈如火,他滾燙的呼吸直往脖頸裡噴。嘉柔動他摟得一動不能動,情急之下,隻能彎起膝蓋,頂向他。
第一回跟心愛的姑娘這樣近距離相觸,快要擔心死她,可她現在就在懷裡柔軟如雲,李闖嗅到她身上幽香,迷醉不已,她這點貓一樣的力氣,他根本不放在眼裡,摟得更緊了。
“李闖!”身後一聲斷喝傳來,石苞飛快而至,上來就給了一腳狠狠踹開了他。
不遠處,桓行簡把這一幕儘收眼底,夜色裡,他臉上也不知是個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