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桓行簡答應得十分乾脆,“你還有什麼想要的,隻要我能做到的,都會為你做。”
“等我慢慢想吧,一時隻想到這個。”嘉柔笑容比葡萄還要清甜,兩人一麵對弈,一麵敘話,直到燈花落了,不覺夜深,連月亮都隱去西山了。
帷幄裡,果然儘是少女般的甘甜香氣,桓行簡朝鬆軟的被褥間一躺,隻覺筋骨也跟著一軟,他懶懶地望著嘉柔,等她掀被進來,才低笑撫額道:
“人果真不能沉浸於溫柔鄉,日子久了,我怕是要廢掉。”
嘴唇在她發絲間摩挲不已,嘉柔雙手一抵,嗤道:“大將軍居安思危固然是對的,可這話,分明是說我不好。”
桓行簡不由一點她瑤鼻,笑道:“原來柔兒這麼愛生氣。”
嘉柔悶悶的:“大將軍看了大漠的風光,不喜歡嗎?涼州的風土人情,不喜歡嗎?”
“喜歡,”桓行簡闔了眼,一翻身,溫熱的呼吸開始在她臉上輕柔遊走,“可我最喜歡的還是……”手底開始撩撥,“你在這閨房裡,可曾想過日後的夫君是什麼模樣,嗯?”鼻音蠱惑,嘉柔不易察覺地動了動,薄薄的布料解開,她的手,攀上了桓行簡的嘴唇,一摁,忽萬分忸怩,“不許提這個!”
理直氣壯的,桓行簡興致上來貼著她耳朵問道:“還沒告訴我,怎麼那麼怕使君?是不是小的時候調皮,挨過揍?”
嘉柔的臉徹底像煮透的蝦子了,不好意思道:“我不會背書,姨丈打過我手心,好疼的。”
“哦,”桓行簡眉頭挑得老高,故意拉長了調子,“張既敢打你?我明日倒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嘉柔頓時急了,轉眼間,明白是桓行簡逗她,自己撐不住先笑了。桓行簡順勢欺身過來,低首看她,身下人笑靨一片醉紅,兩個小小的梨渦,可憐可愛極了,他忍不住銜住她的唇,心有柔情泛濫:
“柔兒……”
很快,她的閨名輾轉碎在唇畔,徹底淹沒在窗外的風聲中。這是涼州,初秋的風遠比中原野得多,天穹被刮得乾乾淨淨,星子亮得逼人。
翌日,桓行簡陪嘉柔去給狼牙鑽孔,手藝人功夫巧得很,忙活一陣,給狼牙上壓了銀飾,吹了一吹,拿給嘉柔看,這人一笑,一口牙雪白鋥亮的:
“怎麼樣,還滿意吧?”
嘉柔愛不釋手,連連道謝,桓行簡見狀便給她戴在了脖間。兩人又一道往一戶人家去,他不知是何人,問嘉柔,嘉柔故意賣關子,直到一處院落,叩門進去。
院子裡,一個懷娠的小婦人正一臉倦怠地坐在廊下,因為孕事,總覺得精神不濟,懶懶地描了兩筆花樣子,丟在旁邊,托腮打起瞌睡。她的腳下,臥了隻安然入睡的大白貓,通體雪白,打著輕鼾。
桓行簡不由得一笑,看向嘉柔:“這就是你說的昆侖妲己?”嘉柔立刻嗔他,悄聲道:“我來看出雲仙仙,大將軍先到外邊等我吧。”
隔著花叢,隱約可見小婦人隆起的腹部,和頗為秀氣的半張臉,桓行簡避嫌,便先到外邊解了馬又去閒逛了。
見他走了,嘉柔提裙躡手躡腳拽了片花葉,朝出雲仙仙的臉上一撓,對方迷瞪著眼,先是迷離,很快變作驚詫,叫了出來:
“柔兒!”
嘉柔喜笑顏開的,一雙眼,卻不自覺地朝她腹部一溜,又好奇,又莫名不好意思。兩個小姐妹重逢,自有說不完的話。嘉柔很快忘記這茬,拉著她的手,問東問西,說得口乾舌燥,出雲仙仙便拿燒沸的水給她化了碗梨膏潤嗓。
“柔兒,你彆隻問我。”出雲仙仙抿唇笑看她,聲音壓得很低,“你的大將軍這回跟你來了嗎?上回,沒能見你,不過我聽你姨母說了,大將軍陪你來的,他什麼樣子?”
嘉柔手裡不住薅伸過來的枝葉,嘴角那兒,是遮不住的笑意:“他?嗯,他長著高高的鼻子,漆黑的眉毛,眼睛就像涼州冬天裡的星星一樣又冷又亮。他不帶兵時,就是個洛陽城裡的貴公子,可帶兵了,又成了最英勇的將軍。”
出雲仙仙低頭抬眉,推推她:“呀,柔兒的郎君是這樣的風流人物啊?”
嘉柔不好意思地一撫臉,花枝彈開,她蹲下去把貓抱在懷裡,一下一下順著毛,忽把下巴一抬,神采飛揚的:“對!”兩人忍不住拿帕子掩了嘴,笑起來。
“那他待你好嗎?”出雲仙仙笑聲漸斂,柔聲問道。嘉柔點了點頭:“好,他待我很好。”說著,將脖子裡的狼牙掏出來,在日光下,狼牙閃著潤澤,“你瞧,他打死了一頭狼,這是他送我的狼牙。”
出雲仙仙露出個豔羨的表情,也十分高興,傾身拿著端詳片刻,忽笑道:“這是信物呀,你給他的信物是什麼?”
一提這個,嘉柔有點氣餒,也有點犯愁:“你送我的月光玉,有一次,被他硬拿了去說當信物,也不知道他放哪裡去了,沒在身上。”
出雲仙仙又忍不住笑開了:“原來,我還是月老呢!”
嘉柔不好意思把頭一低,目光自然而然的,重新落在了出雲仙仙的肚子上,試探地一伸手,出雲仙仙那已不自覺有幾分母性的臉上便是個了然於心的表情了,她把嘉柔的手放在自己腹部:
“柔兒,你日後也要做母親的,等你懷了大將軍的骨肉,你就知道是什麼感覺了。”
嘉柔小心翼翼地在上麵輕輕拂動,唯恐驚了胎兒,她滿麵羞紅,湊在出雲仙仙耳畔那好一陣私語,出雲仙仙莞爾聽完,手一遮,趴她耳朵前也說了一陣。
聽得嘉柔又是稀奇,又是羞窘,兩人嘀嘀咕咕,直到嘉柔看看天光,怕桓行簡久等,這才依依不舍跟出雲仙仙告彆。
“柔兒,你這一走,下回不知何時相見,你多保重。”
“你放心,大將軍答應我了,每一年,他都會抽空帶我回涼州的。”嘉柔將握著她的手慢慢鬆開,聲音微微發哽,“仙仙姊姊,我走啦,等我下回來,給你的孩子帶洛陽的好東西!這回我來的急,什麼都沒備,你彆怪我。”
出雲仙仙執意將嘉柔送到門口,她身子重,不是很方便,嘉柔苦勸她回去。大門口,桓行簡已經在拴著馬的樹下相候了。
遙遙的,出雲仙仙大約看到了個英挺男子身影,果真出色,她心裡由衷為嘉柔高興,這邊話彆,嘉柔依舊頻頻回首,衝她擺手。
兩人上馬,桓行簡打趣嘉柔:“好柔兒,你這個仙仙姊姊馬上要當娘了,你可不能落後於人。”
說著,手在她腰腹上又輕輕勒了下,“回頭,到了洛陽找個醫官給你瞧瞧,看你是不是需要調理身子。”
嘉柔略微聽懂了,含羞不出聲,卻沒反駁隻是默默點了點頭。
這麼在涼州過了三五日,嘉柔隨桓行簡登女牆,放紙鳶,兩人在長街上看胡人的雜耍,觀人打鐵,吃烤乳豬,聽胡姬在酒肆裡唱涼州的歌謠,把以往在涼州城裡愛做的事做了一遍,好不快活。
臨到啟程,張夫人囑咐又囑咐,給馬車上塞滿了各色物件,噙著淚花子看著嘉柔,滿臉的不舍。張既看在眼裡寬慰她道:
“彆哭了,日後回京都養老,想見柔兒,輕而易舉的事。”
嘉柔也眼圈紅紅的,可心裡到底存了新的希望,寬姨母幾句,鑽進了馬車,馬鞭子一響,車身動起來,看著姨丈姨母的身影越來越小,她熟悉的西涼大地便漸漸消失在了視線深處。
一打簾,她就能看見馬背上那個挺拔的身姿,似有所感,桓行簡回頭,衝她微笑:
“不舍得?”
嘉柔眼睫上猶掛淚珠,頭頂,又有鷂子在盤旋,她心裡有一股似有若無的悵惘,可一觸到他關切的眸子,不由得展顏:
“沒事,姨丈姨母早晚有一天會回洛陽,我要好好孝敬他們。”
北風涼了,秋原肥馬,落日大旗,涼州的一切如夢般甘美,嘉柔目光凝視著遠處在風中已顯頹勢的長草,嘴角最終綻出了個微微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