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行簡不好動她,可見她一副無比嬌媚鮮活的模樣就在眼前,隻能克製了。偏嘉柔渾然無覺的,玩著鈴鐺,衣衫鬆散,露出一截雪白的玉頸子,發絲搔在那,太長,長到勾纏住了他的眼,桓行簡便笑著離她遠些。
“大將軍?”嘉柔一個翻身,才發覺不知幾時桓行簡到旁邊的案幾坐了,正翻她閒來做的畫兒,一臉的欣賞。她起身趿拉著鞋,往他身邊一坐,一開口,是商量的語氣:
“我作畫的顏料正好沒了,大將軍,正好我也悶了,我想去銅駝街一趟。”
桓行簡目光往外頭一掃,又掃眼嘉柔:“真的很想出去?”
“崔娘陪著我,保管沒事,你放心。”嘉柔討好地衝他笑笑,可心裡,其實滿是疑竇,她那小腹一馬平川的,好似都沒有呀!為何要如此謹慎呢?
桓行簡臉上是個不置可否的表情,似在定奪,嘉柔撒嬌地撼了撼他手臂:“子元……”
眼波溫柔,眉目生春,這麼嬌裡嬌氣地喊著他,桓行簡無奈笑了一下:“好,你去可以,但一定要小心,不許亂跑。”
得了首肯,嘉柔心花怒放,第二日帶上崔娘和兩個婢子,坐了牛車,一步三晃地來了銅駝街。臨近重陽,賣茱萸的,賣菊花酒的,賣桂花蜜的……目不暇接,嘉柔的目光忽停在了某處,那雙明亮的眼,瞬間有些灰暗。
是玉翎管。
她情不自禁地撫了撫脖間光滑的狼牙,心道,你我此生雖無緣分,但我謝你肯真心待我一場。隻是,人死如燈滅,嘉柔心裡惘然極了,那些逝去的人,形魄俱散,要到哪裡再去尋覓蹤跡呢?
很快,她逼自己打住思緒,有了身孕,心情當平暢才好。嘉柔重振精神,同崔娘一道逛了許久,將所需物件買齊。
下意識的,往夏侯至府邸的方向看了看,崔娘一眼看出她心思,問道:“柔兒,你想去探望夏侯太常?”
嘉柔卻隻是微笑地搖了搖頭:“不了,我既沒跟大將軍提,便不會擅自再去看他。”嘴角的梨渦隱去,“我去看他,大將軍會不高興,覺得我總想著兄長。”
看她那神情,半是落寞,半是苦澀的,崔娘也跟著歎了口氣,將她披風又是一緊:“乖柔兒,我看現如今難得大將軍這樣真心實意待你,”她心裡沉沉的,想起桓府那些人,微微一頓,繼續說下去,“這樣其實更好,有你這層在,夏侯太常反倒更沒什麼可憂心的。”
這個道理,她何嘗不明白?他答應過自己的,嘉柔想到這,先頭的情緒猶如迷霧般一點散去了。
即便如此,嘉柔仍命車夫把車趕到壽康裡,遠遠的,在入口處,她打起簾子朝那座熟悉的府邸張望了一番。高牆朱門,那裡頭的一草一木她曾經都是如此的熟悉。
手腕微酸,剛要放下簾子,夏侯府裡走出一人,穿常服,看上去是個中年人的模樣。很快,他騎上了匹馬,調個頭,策馬到嘉柔牛車附近時,似有小廝來找他,這人便一勒馬,先停住了。
一句“中書令來了,命小人前來請侍中回府”無意飄進嘉柔的耳朵,再一愣神,人都走得遠了。
嘉柔反複咀嚼這句話,莫名不安,倏地想起那道險被她忘了的假詔一事,一陣陣的寒意,全都湧到心裡來了。
兄長跟這些人走得很近麼?這些人……嘉柔不敢往下想,七上八下的,一隻手,停在披風的係帶上,一時鬆,一時緊的,崔娘看她神色有異,忙問道:“怎麼了柔兒?”
她回神笑道:“沒事,我想吃銅駝街上的胡餅了,走那買些回去。”
途徑銅駝街,崔娘下去買胡餅,嘉柔在車裡等,兩隻眼,卻靜靜地不知在車壁上盯了多久。
忽然,想起什麼,吩咐婢子道:“你去告訴崔娘,再撿各色的蜜餞給我包上幾包。”
簾子一打,嘉柔已經瞥見了前頭橫著的個身影,崔娘已經往回走了。隻是,似乎有人喊住了她,崔娘那個不自在的神情一覽無餘,瞧在嘉柔眼裡,十分奇怪。
她微微傾身,往外探了探,咦,前麵的身影好生熟悉,似曾相識。再一定睛,看到那張清秀的臉,嘉柔頓時被定住了。
這個女孩子,怎麼人在洛陽?
她一時轉不過彎,懵然不已,無意間,對方忽地把目光朝四下裡一看,正對上了嘉柔,她在車裡,光線雖暗,可對方似乎也認出了她,對視片刻,竟朝她走了過來。
一陣恍惚中,人來到眼前,不及開口,崔娘也跟了上來,咳了聲,說道:“失陪了,我們還得快回公府。”
“還真是姑娘你,我以為自己看錯了。”張莫愁罔顧崔娘,隻笑盈盈的跟嘉柔啟口道,“你……”她眼波流轉,“你是洛陽人?”
既然沒在桓府裡見過嘉柔,壽春匆匆一麵……張莫愁腦子轉得很快,一張臉上,依舊是當日那個友好的態度。
嘉柔不好冷臉,淡淡的:“我不是。”
崔娘看的心急,想這個張莫愁趕緊走人,眼睛在嘉柔身上一溜,唯恐她傷心,佯裝鎮定上車,讓車夫快走。
不想,張莫愁卻追著問道:“且慢,我不常從桓府出來,崔娘你熟悉這銅駝街,你可知道這哪裡能買到這種佩囊的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