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仇(18)(2 / 2)

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5849 字 8個月前

大地被凍的結實,毌純跺了跺馬靴,“唔”了聲,勉強笑道:“我送薑先生,今日一彆,又不知道何日再見。這人呐,當真是見一回少一回。”

聽長官發感慨,張敢附和了兩句,一扭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城外方向,心裡盤算一陣,同毌純一道回城了。

日子晃進臘月,洛陽城裡愈發熱鬨。

金馬門外,銅駝街上,熙熙攘攘擠滿了行人,到處是呼呼喝喝的叫賣聲。桓行簡從洛水碼頭巡查回來,途徑南市,便坐在一老嫗的茶粥鋪子上要了份茶粥。

老嫗是蜀人,但早年因戰亂流離失所就此在洛陽落腳,已有多載。她的茶粥,銅駝街獨此一份,香氣騰騰的茶粥端上來時,桓行簡道句“多謝”剛拿起湯匙,就聽啪嗒啪嗒一陣兵甲聲傳來。

“郎君,快,快彆喝了……”老嫗忽慌張不已,桓行簡不解,下一刻,隻見廉事帶人過來不管青紅皂白便將攤鋪的器具好一通亂砸,又對老嫗吼了兩聲,便要揚長而去。

“慢著,”桓行簡把人一喊,踱步上前,問道:“這是何意?”

廉事上下打量他兩眼,見他打扮,自有威重不知是哪家的公子,遂耐心解釋:

“郎君不知,本市隻準賣湯餅,不準賣茶。”

茶是南人風俗,在洛陽,尋常百姓很少用茶。飲茶之風隻在高門貴胄間流行,要用岷江之水,浙東青瓷,選上等好茶煎煮。桓行簡自然明白其中用意,未多言,隻是吩咐一同的虞鬆:

“這事歸何人管?”

“歸禦史中丞。”

“好,你告訴他,就說我說的,南市外洛水伊水水運便利,通天下貨物,洛陽城裡不應該有什麼南北之分當有包容之心。既然可以賣北人的湯餅,也可以賣南人的茶粥,不準驅趕。”桓行簡微有不悅,“禦史中丞乾什麼吃的?街上這種事,他一無所知?”

虞鬆忙回道:“禦史中丞那人最是耿介,想必不知,若是知道定會秉公處理。大將軍若是餓了,我們換一家。”

兩人便撿了個乾淨敞亮的酒家,臨窗而坐,要了幾樣小菜,桓行簡同虞鬆邊吃邊談公事。忽然,“砰”的一聲,有兩三華服少年似是醉酒闖了進來,一掌拍在了掌櫃的櫃台。

一個個的,醉意不輕,東倒西歪坐了。掌櫃忙過來招呼,其中一個,年齡不大,兩頰紅雲一片醉醺醺地嚷道:“我新得一篇文章,洋洋灑灑,情深意切,讀之如飲佳釀般痛快!”

其他幾個聞言,立即起哄,幾人鬨得不像,隻見這小少年拎了根木箸,講碗敲的如碎玉破冰,抑揚頓挫吟哦起來:

“嗚呼哀哉!夏侯太初,身窮誌達,勞謙君子,憂世忘身。自古達今,有生有死,身毀名垂,國士無雙。滔滔洛水,流裔煌煌,吾與太初,情貫丹青,於難不知,在亡不臨,嗚呼哀哉……”

未及誦完,即被人打斷,一個說“我也知道”,一個則像是靈醒幾分,瞟兩眼四下,喝斷了他幾人的絮絮不休。這一喝,幾人似是不滿嘟嘟囔囔就要嚷起來,小少年冷笑:

“你是怕大將軍吧?”

對方頓時鬨了個大紅臉,一時窘迫,不過很快鎮定從容道:“今日是來喝酒儘興的,來,喝酒!不臧否時事!”

這邊,虞鬆已悄悄將雙箸擱了下去,暗覷桓行簡臉色,他無異,一臉的波瀾不驚,酒杯一直在唇邊呷著,似乎在品鑒著小少年嘴裡的文章。

明顯是一篇誄文。

這個時候敢給夏侯至這樣的罪人寫誄文,同樣該抓起來下廷尉。虞鬆望過去,想讓幾個少年人閉嘴,卻不好起身,隻跟老板丟眼色。

這老板機靈,立馬會意,還未來得及動作,桓行簡忽囑咐虞鬆,道:“你去。”

吩咐完虞鬆,他夾了道菜,斯斯文文地咀嚼起來。

也不管虞鬆被那幾個少年拉拉扯扯的,隻安心用飯,等虞鬆脫身,桓行簡一邊吃,一邊揚眉問:

“怎麼說?”

虞鬆臉上閃過絲猶疑,答道:“是薑修,不知他人在何方,但這文章傳來了洛陽。”說著,傾了傾身,聲音放低,“大將軍,那個小少年不是彆人,正是毌將軍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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