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分流水(17)(2 / 2)

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7522 字 8個月前

“彆緊張,我去看看。”

他下床先摸索著掌了燈,給嘉柔披件衣裳,兩人出來相看,乳娘卻很鎮定:

“我看白日裡夫人給小郎君穿得不少,想必是出了汗,沒及時換衣裳涼在身上受了點症。”

嘉柔頓時紅了臉,訥訥的,乳娘早提醒過她,她卻總唯恐小孩子體弱思忖著應當多穿些。趁人不備,自己照顧大奴時便要偷加衣裳。

沒想到,乳娘竟一眼識破了。大奴似乎很不好受,他沒辦法說話,隻有哭,嘉柔呆呆看著他,雙手一伸,又縮了回來,大奴要是知道她這個做娘的害他這樣一定生氣。

桓行簡立刻讓人到隔壁將醫娘喊醒領過來,好一番折騰,大奴哼哼唧唧的咬著奶頭總算又入睡了。

“好了,孩子沒事了。”桓行簡將她肩頭一攬,“我們歇息吧。”

嘉柔垂頭喪氣地回到稍間,往床上一躺,睡意全無,她側著身將臉貼在繡枕上人很安靜。很快,沉重的呼吸和熱氣覆蓋上來,桓行簡從身後抱住了她,嘉柔一下就哭了,她都沒抗拒,萬分委屈,扭過身藏進他懷裡,甕聲甕氣的:

“我不是有意的,我想對他好,我真不是有意讓他生病的……”

桓行簡一手不住輕撫她肩頭,嘴唇親密地摩挲著柔軟青絲,低聲道:“我知道,這不怪你,沒有人生來就會當娘,總要慢慢學麼。有我呢,彆害怕,我在這不會讓孩子出事的。”

嘉柔哭得更傷心了,她很緊繃,每天都在努力學,唯恐自己有哪裡做的不夠好。桓行簡托起張濕漉漉的臉來,用指腹替她擦眼淚,指腹上,有他執筆磨出的新繭,有點粗糙,但這很真實,活生生的人可供她依靠,嘉柔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眷戀著桓行簡,儘管她痛恨他。

但他的胸膛足夠溫暖,他的言語也充滿了足夠的力量。

嘉柔就這麼抽噎著窩在他懷裡:“我當不好娘……”

桓行簡笑了笑,嘴唇貼在她額頭上:“誰說的,日子長著呢。不過,乳娘帶孩子的經驗很豐富,你應當多聽她的。這次不要緊,小孩子著涼受個風寒都正常,他是郎君,不必養那麼精細,皮實一點,你不需要將他想的跟嬌花一般。”

嘉柔乖順地“嗯”了聲,良久,慢慢抬起頭,在黑暗中凝視著桓行簡的臉,簷下掛著燈籠,透過窗子映進來些許光亮。她看得到他大概的輪廓,她以為桓行簡睡了。

“大將軍會很疼愛大奴嗎?”嘉柔幾乎是無意識問道,這種話,其實不必問。

“你說呢?”桓行簡目光一垂,也凝視著她,嘉柔很想問一問他,如果她生了個女郎,是不是就像阿媛那樣。

但這些話,問出來又有什麼意思呢?這個世界上沒有假如,有的,隻是發生了的事。

桓行簡忽捧起她的臉,找到紅唇,溫柔有力地吮吻起來。他動作熱烈,一切都是熟悉的氣息,一手滑下,將她衣領揭開些,剛要探進去,嘉柔忽抵住了他,阻止道:

“不!”

她難堪地彆過臉,為自己一刹那的迷醉而羞恥自責。

桓行簡呼吸微亂,說道:“我隻是想……”他當然知道現在不能做什麼,平靜了心緒,把嘉柔往懷中摟得更緊,“柔兒,我知道你生大奴吃了很多苦,你每日牽掛他,很辛苦。你彆害怕,萬事都有我,嗯?”

他太溫柔了,溫柔到嘉柔莫名生出畏懼。他愛小郎君,因為小郎君於他而言,太重要。若是他後宅日後有人也為他生了小郎君,他也會這樣嗎?

摟著某個人說這樣的話,這般溫柔,這般體貼,可是他本質上從來就沒有一顆溫柔心。

想到這,嘉柔心腸又變得很冷很冷,他愛孩子給她又布了一層迷障,僅此而已。

於是,輕輕一掙脫,她重新轉過身去,低聲道:“我要睡了。”

桓行簡還是貼了上來,道個“好”字,沒再說什麼。

春深到頭,押送許允的小吏傳回來了消息:許允死在了半途,這個時候,離遙遠的樂浪郡還有一半的路程。

少年天子聞說,愣了許久,他本打算在太極東堂和老師們討論學問,臨時取消,鬱鬱不樂獨自回到了寢殿。

衛會見天子神色落寞地離去,若有所思,將準備的經義等一收拾,自宮中告辭。

朝野再震驚,也沒任何可挑剔的,長途流放,半道因病死在途中,說的通。這種事,時有發生,流放的路途遠,有個三長兩短再正常不過。

走到一半的許允死得悄無聲息,一刀斃命,十分利索。很痛,他早知道自己不會活著走到樂浪郡,天旋地轉倒下的那一刻,許允腦子裡隻有北邙山,他想葬到北邙山,那裡,是他們年少時最愛開玩笑感慨的地方。這個時令,北邙山綠意蔥蘢,生機勃勃,舊友們的墳頭草萋萋,如此甚好。

桓行簡得知時,很平靜,一切都在所料之中,他沒什麼可驚訝的,交待前來的衛會:

“你去許允家中一趟,他有兩個兒子,看看他們資質如何。若是有過人之處,就該逮捕他們。”

大將軍的意思,衛會向來領略精準,他很樂意做大將軍手裡的刀,森森武庫,他當然要做鋒芒最亮的那一把。

畢竟,大將軍的兒子才是兒子,彆人的兒子不算兒子。

衛會就喜歡大將軍這股冷酷的勁兒,斬草除根,是大將軍的生存之道,要保護好自己的兒子,也隻有對彆人的兒子動手了。

幸虧我無牽無掛,衛會在走出大將軍府時,這麼想道。

太學裡,毌宗無意聽說了此事,怒火中燒,輿情沒有牽扯大將軍,可他腦子裡卻隻把此事跟桓行簡掛鉤。許允死的不明不白,除了大將軍,還能有誰呢?

這個時候,驛館給他送來了父親的信,毌宗深思熟慮後提筆給父親回了信:

“大人居方嶽重任,國傾覆而晏然自守,將受四海之責。”字字鏗鏘,力透紙背,他輕籲口氣,不放心驛站送信,讓貼身書童親自把書函送回壽春,自己則收拾了細軟,先靜等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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